被客人调侃为木头的主人公抬眼望过来,一双冷眸似寒星,两道剑眉斜飞扬,轮廓棱角分明,兼之身长九尺,修长挺拔,身上自有一股令人望之俨然的孤绝气势。韩没有反驳,自然也不介意,只看了岑羽一眼,让他入席。
岑羽这才列位坐下。
宋老先生见此,笑道:“多年不见,希声还是如同少时一般少言寡语,好在正如太德起的表字一般,大音希声,于无声处得可听惊雷。希声接过太德的衣钵后,将书院经营得越发好了,我一路从北方南下,也曾听闻东沧书院以经世致用立说的美名,想必你老师在天有灵,也会欣慰于此。”
太德乃李老山长的表字,宋老和李老山长乃旧交。
韩拱手道:“先生过誉,不敢负尊长所托。”
三人一阵寒暄,这才开始品尝晡食。食盖一掀开,蒸腾的白气升起,霸道的香气瞬间席卷了这一方天地,便是连面无表情的韩眉眼都动了一下。宋老先生一看这席面,有些惊讶:“固安你们这书院是来了什么名厨不成?下午你派人送来的茶点我本以为便是难得的美味,没想到今日晡食更是一鸣惊人。”
岑羽见山长都看了过来,显然也是感到意外,不经笑得含蓄又得意,这名厨以前不是咱书院的没关系,以后肯定是咱书院的咯,“先生来得正好,食堂恰好重金请来了一位新主厨,手艺惊人,这一桌席面和下午的茶糕便是出自他之手!”
宋老先生笑道:“那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再看看这瓜雕,这刀工也了得啊。”
美食当前,三人不再多说,等老先生拿起筷箸,夹了一块白切鸡,沾了沾蘸水,其余人才动起了筷子。一口咬下去,白切jī • jī皮脆爽,鸡肉清淡鲜美,口感嫩滑,宋老先生夸道:“返璞归真,有太羹玄酒之味。”
又尝一口金黄流浆的煎酿豆腐,冒着热气的豆腐带着肉香,肉馅里又满溢豆香,豆腐和肉糜交织,口感鲜嫩,最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家。碧绿鳜鱼卷中,鱼卷酥滑,三丝鲜香,菜心脆嫩。末了,喝一口清甘解暑的冬瓜盅汤,从胃到身心都暑气全消,只余下盛夏夜里的清爽无穷。
宋老先生年纪大了,味觉便不怎么灵活,家中亲人为了老人的身体健康,吃得东西都尽量安排得清淡,因此食物对于他来说早已无甚乐趣,但是今日他却是难得开怀,每尝一道便要品评夸赞几句,最后品尝鲜虾云吞时,云吞皮薄,鲜虾甜美,汤水香溢,甚至诗兴大发,即兴做了一首诗,大赞云吞,可见他对菜肴的满意。
而饭桌上其余两个年轻人,言语上没有他这样的兴致,在行动上却都大大支持了他的话,岑羽吃得如痴如醉,早已忘记了八面玲珑的人设,只顾着嗯嗯应付,到最后实在是肚子顶不住了才停下嘴巴。
让人侧目的竟然是看上去最不食人间烟火的韩山长,谢时不知道宴会的人多少,准备的是八人份的量,最后在座其余两人吃撑了,韩还在吃,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却并不粗鄙,反而举止规矩,一口饭配上一口菜,吃完了云吞,甚至还添了两大碗饭,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岑羽都惊呆了,偷偷瞄了几眼,自家主上啥时候吃这么多了?
一顿下来,宾主皆欢,宋老先生甚至还一反之前的拒绝,爽快答应了韩的邀约,要在书院住上一段时间,给学生们讲讲学。
饭后,韩告别老先生,和岑羽从山斋离去,途中,岑羽言有要事相禀,便跟着回了梅林斋。梅林斋是韩幼年师从李大儒后便一直住的居所,因韩酷爱梅花,此处植梅千株,形成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梅林,因而得名。
到了书房,岑羽见左右无人,便将今日谢时献上红糖脱色法一事一一禀报。岑家是福州闻名的富商,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岑家的背后实则站着的是韩家,准确说是韩。
韩挑了挑眉,“方子可经过验证?”
岑羽尽管面上尽量克制,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欣喜:“回主上,此方千真万确!”
岑羽早在下午和谢时前往食堂前,便吩咐手下,做好保密工作的同时,加派人马和糖匠验证方子。方子的验证并不难,岑羽在赴宴途中便已经得到了下属汇报,因此才来同主上禀报。
韩面上不动,手指轻敲桌面,淡淡问道:“你说他还答应了主厨之邀?”
岑羽答道:“是的,谢时不欲再行科举,而欲转道于美食,属下观其人不俗,非池中之物,便自作主张邀请他来书院,担任食堂主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