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景象,自从踏入福建行省的地界,谢璞与同行等人便心中有所悟,但这福州的太平繁华之象,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谢璞放下帘子,低声感慨,书中所言前朝之盛景,应当如是也。
马车在路上又颠簸了一段时间,而后就在某一时刻,谢璞惊讶地发现,车子渐渐平稳起来,再没有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的剧烈晃动。
车外一阵喧哗,谢璞好奇地再次撩开帘子,方才报信的小官骑在马上,见此凑上来,惊奇道:“侍郎你快看,这路修得忒是平整,也不知道修路官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平整的青石,再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板路,这韩家主不知花了多少钱在修路上,果然不愧是东南首富,这路竟是修得比大都还平整。”最后一句的嘟囔,小官说得极其小声,话音消失在喉间。这小官没见过如今盛行的水泥路,便以为这路是青石板路。
谢璞让车马停下,他自己跳下车,亲自感受了一番路况,这路确实修得极好,且竟然修到了城外这么远的地方来,看来这韩家所图甚大,野心勃勃,昭然若揭啊。他们走这一趟要来招安韩氏,恐怕无法善了,完成圣上的托付了……
第88章
正月十七,是日也,天清气爽,丽日当头,正是踏春出行的好时节。福州城门前,谢时正和送行的人一一道别,今日他便将和谢巨等人启程乘车返回乐县去了。
虽然上元节那日同韩的误会解开了,但谢时当时提出要早些回去,也不是什么气话虽然在那当头像极了气话就是了。虽身处乱世,但谢时幸得上天眷顾,凭借自己经营,拥有了如今安宁的日子,但这并不代表周遭的环境便风平浪静,一片太平。
自从韩起兵后,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西边盘踞着在蕲县立国的徐寿真治下的军队,之前被韩他们摆了一道,成了夺取福州的替罪羊后,两边便结下了梁子,再加上徐的部将屡屡请战,试图南下扩张势力,这势必威胁到韩的辖地,他日必有一战。
往舆图北边看,黄河流域,中原地区如今正被罗福通率领的青莲教香军逐渐蚕食,他们假借前朝皇室后裔的旗帜起事,如今正主来了,自然视之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要不然也不会腊月时节便派人千里迢迢刺杀韩。
再加上北方燕京之地的朝廷,如今韩可谓三方受敌,这种情况下,身为主公,自然还是在福州主持大局最好,没必要为了遵守同谢时的约定回乐县去窝着。
而高产粮种的培育也是头等大事,重要程度不比领兵打战等事情低,因此谢时也不可能待在福州,耽搁春播,更何况还有书院一群嗷嗷待哺的学生崽子呢!
谢时将这些顾虑都跟韩说了,两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自然不需要每日都黏糊在一起,而是各自有自己的事业追求。韩确认他的阿时没同他置气后,很快便应下此事。只是到了离别之日,这位主子周身气压还是低得人人恨不得避开走。
谢时看着眼前送行的队伍,有些好笑,“此去乐县,不过一日车程,诸位不必如此。”岑羽等人就不用说了,连本在军营练兵不见人影的齐俟等人此时都到城门前送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大人物出行哩!况且,这些人脸上的神情,仿佛他这一去,就是十万八千里,再也不能见了,倒也不必如此沉重。
众人:……主要是自家主上的脸色太差了,他们做下属的,也不好表现出嬉笑吧……
“好了,时候不早了,这会赶紧启程,晚上就能到书院了,诸位就此暂别了。”谢时同各位道别,约定夏收之际,再来同诸位报告好消息。
最后,他看向众人中心,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注视着他的男子,浅浅一笑,缓缓躬身行了一礼,“愿君一切安好,百无禁忌,诸邪回避。虽无法常伴君侧,臣在远方,候您佳音。”
他礼行到一半,双手便被人托住,稳稳扶了起来。韩看向眼前人,只嘱咐了一句,“寒凉时节,阿时早晚注意添衣。”
亲自扶了谢时登车,韩又将一同前往书院就学的韩宁叫了过来,吩咐他:“照顾好他,莫荒废学业。”前面是重点,后面一句听着像是顺带的,但韩宁小少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郑重点头,接下了小叔的托付。
车马启程,因为担心谢时的安危,韩派了三百兵卒随行护送,对此谢时自然感动,也没有嫌太高调而拒绝。自从那次浴佛节上遭遇刺杀后,谢时便深刻意识到,自己身处的不是前世的和平世界,而是危机四伏的古代乱世,刺杀什么的那都是家常便饭!珍惜小命要紧,高调什么的就高调吧,反正闲话也传不到他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