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本是低头敛眉,静静在一旁候着,就听见那头传来主子爽朗的笑声,这位服侍韩将近二十年的管事一时被惊得,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年老不中用了,要不怎会出现幻听哩?他猛地抬头,便瞧见主子眉眼舒畅,且因为实在过于开怀,竟还笑出了声。
这还是自上任家主也就是韩的大兄早逝后,周平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开怀大笑……这位忠仆一时感慨万千。
见周平看来,韩还朝他展示了一番谢时的“大家之作”,笑道:“阿时画的,是否可爱至极?”也不知道这是在说,那画作可爱,还是指人过分可爱了。
周平定睛一看,待看清楚那纸上画的是什么,不禁心下无语。主子呀,若老奴还看错的话,这两个小人画的是您和谢公子吧?您身为被打之人,怎得一点都不恼怒于谢公子以下犯上,反倒还如此高兴呢?
不过还真别说,谢公子这手画作虽说仿若小儿作画,童趣幼稚,但寥寥几笔,却奇异地抓住了人物精髓,看画之人一眼便能领悟其中之意,连周平这老人家看了,都差点乐出声来。谢时若是知道周管事的评价,可能便会同他好好介绍一番现代Q版画和各种传神意会的表情包了……
来信被韩反复看了几遍,等周平得了他的示意,去将外面的几位前来禀报的大人请进屋时,韩还未放下手。等人进了屋,韩还将其中几页递给了离得最近的宋寿,道:“这是阿时在书院的一些情况,宋先生可看看。”
谢时来信不仅是来“讨伐”韩的,信中还顺道交代了他对书院的一些安排。自那日宋郗老先生当着诸位师长的面,宣布了韩的任书后,谢时这代山长的位子便板上钉钉了。
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书院山长了,对于这项授命,不是无人反对的。毕竟谢时说白了只是一介秀才,只比那白身好了一点,年纪又过分年少,无甚名望,可以说是在“学术圈子”里藉藉无名,此等黄毛小儿当顶头的山长,岂能服众?
谢时心中已经料到了这种场面,但让他意外的是,东沧书院竟无一夫子站出来公然反对?他不知道的是,东沧书院自建立初,便已有了反蒙的苗头,而韩继任山长后,所招揽的先生更大多或是以前朝遗孤自诩,不愿出仕为本朝效力的儒士,或是对蒙朝统治和现有之世情失望透顶,心灰意冷的隐士大儒,还有的本来就是追随韩的幕僚。
这些人既能得韩招揽,自然是极为推崇韩,以韩为主,对于韩亲自任命的谢时,他们哪怕心中有微词,看在山长的面子上,也不会公然反对,且没看威望最高、最适合当山长的宋老都大力支持吗?
于是有两位大佬撑腰护航的谢时便大胆地开始了他的真人版“书院经营模拟”游戏,然而小谢山长初上任,便遭遇了职业危机书院的师资不够!书院新的一年又没有新招入学子,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一切又要怪在韩头上了。
前头说了,书院的教书先生们大多都是“反贼预备役”,但韩起兵占据了整个偌大福州,裁了一大批尸位素餐的官员,这个时候就需要人补上,于是那些原本就是幕僚的先生们便一个个脱了夫子的伪装,被召去干老本行。东沧书院另也有一些教书只为了谋生的夫子,怕被牵涉连累,便向书院递了辞呈,另谋高就了。
调了一大批,走了一小批,这般下来,书院竟是只余下不到十位夫子?!小谢山长赶紧让人发布招贤令,广招名师。然而这先生一时半会肯定招不来,开学又在即,谢时没办法,只能自己顶上充当夫子,同宋老、秦睢等人商量后,在书院课程设置中增添了一门“科学科”,为其他夫子分担一些学生。
“科学科”这名字一听,诸位便知谢时这是要教授什么内容。不过其实本来按照谢时的打算,是想起个类似“格致课”这般文绉绉的名字,然而秦睢认为,他教授的数理之学同谢时的“格物致知”之学乃同宗同源之学,皆旨在探索自然无穷奥妙,修习数理之学的学子也理应修习谢时开设的“格致课”!
于是最后由宋公拍板,直接合二为一,单独开设一科,下设两门课,既如此,谢时便直接捧大脸,借用了人家西方的“科学”一词,直接给书院的新学科冠上了。
“科学科”的设立说来也是一个巧合,原本谢时在福州时,为了协助韩派出的船队将来能够顺利航行到达美洲大陆,寻回新粮种,便已经开始和岑羽寻来的匠人们一起探讨制作航海钟和六分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