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孟百泉的声音明显有些不稳,再没有说下去,想也知道大城市的医院对于这个年代的山民来说又多遥远,不只是钱的问题,只各种出行手续就能把人卡死,大夫的那句话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判了死刑。
孟百泉看着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眼里的神色复杂难辨,“有时候看他那样受罪,就想着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的好,可是却又怕他真的挺不下去,活着总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向明洲似乎是被他的眼神镇住了,栗子煜牵了他的手,“会没事儿的。”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孟百泉重复了一遍“会没事儿的”,转头正想要询问一些情况,正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你这个后生胆子倒是够大。”
栗子煜看着媳妇有些微粉的脸颊,直视着孟百泉的眼睛,“不敌前辈!”
孟百泉之前之所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找栗子煜,就是因为他的面相看着就没有医者那颗仁心,两句话下来,发现他就算医术真的不错,也是个恃才傲物的主儿,不过性格如何先不说,他到底是不想看到两个年轻人太过招摇给自己惹了麻烦,“你也不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就是我们当年也不会像你这样……”
向明洲怕煜哥把第一个客户气到,赶忙道:“孟叔说的是,我们平时会多加注意的,还不知道孟叔是干什么的?”
孟百泉对这个斯文白净的年轻人印象倒是还好,他指着远处的祠堂,“看到没,那些门窗都是我雕的,原来还有个牌匾,那才叫气派,后来撤下去就变成村委会了。”
“啊!孟叔原来是个手艺人啊!”向明洲是去过几次村委会的,也知道那里是祠堂改建的,不过还真不知道那些让他惊叹的雕花门窗竟然是眼前这个有些忧郁的大叔做的。
孟百泉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什么手艺人,就是个木匠,那时候你梁叔带着人盖房子,我就负责打家具,闲了的时候一起去山上打猎,可惜啊……”
又转过一道弯儿来,一座十分齐整的院落就出现在了眼前,这里就是孟百泉和梁修的家了,只看青砖铺就的地面就知道他们家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好了,即便是现在,院子里也依然十分干净整洁,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是认真生活的人。
孟百泉将两人引到了屋子里,对床上的人说道:“阿修,我把大夫请来了。”
向明洲对于那位梁叔还是十分好奇的,跟在栗子煜的身后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只是他们刚从外面进来,这个屋子里又格外的暗,一时倒是有些看不清楚。
栗子煜直接把两扇门都打开,孟百泉赶忙过来想要关上,“阿修不能见风的!”
栗子煜用手拦了一下,“你要是想让病人早点儿好,还是不要把他闷在屋子里。”
孟百泉因为他的话神色变得惊疑不定,难道是因为他的做法才让梁修受了这么多苦吗?他一时间甚至都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等到他让开位置,栗子煜两人这才看到床上那人的情形,栗子煜蹙了蹙眉,向明洲更是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床上的男人此时裸露在外的皮肤大面积的溃烂,就连脸上都有浓水流出,看起来十分可怖。
“吓~到~了~”梁修的声音十分干涩,显然他的声带也受到了影响,栗子煜判断可能是溃疡,也有可能是炎症。
向明洲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对于病人是一种伤害,神色间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栗子煜哪里能没注意到,还有孟百泉也是一副沉浸在自责愧疚中无法自拔的模样,他用沉稳镇静的声音说:“孟叔照顾的很好,要不然这样的天气,以梁叔此时的身体情况恐怕都得生蛆虫了。”
孟百泉:“真的吗?”
栗子煜确实觉得孟百泉做的很好,久病床前尚且无孝子,孟百泉能做的这么好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当然是真的了,我骗孟叔干什么,对了,家里有开水吗?没有就烧一些,一会儿要用,还有干净的毛巾也需要。”栗子煜现在手边连酒精纱布都没有,而且之前他只以为是伤口发炎引起的溃烂,现在看他皮肤受损的程度,之前判断明显有误。
孟百泉听到他的话,终于打起了精神,到外间引燃了炉子开始烧水,转身又走了进来,进来时就看到栗子煜正在给梁修把脉,他紧紧地盯着栗子煜的神色,生怕有一丝遗漏,直到看到栗子煜眉头轻微的松动,他才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儿,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手心都紧张得冒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