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小太监从他身边匆匆经过,这人像没长眼一样,起初竟没看到贺乾的步撵,等走进才慌慌张张地下跪,谁知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撞杭修途身上。
他“噗通”一声伏在地上,声音惶惶不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贺乾身边的掌事太监眼睛一瞪,正要吊着嗓子骂人,只见杭修途懒懒撩起眼皮:“要是吵了我的耳朵,我现在就把你剥光扔进围场里。”
他语调不高,甚至算得上四平八稳,但每一字都像是在刀尖上滚过,听得杭杨脊背生寒。
那掌事太监浑身一哆嗦,深知这笑眯眯的俊美公子哥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只拱肩缩背小声说了句“奴才不敢”,随即侍立在贺乾身边,半点儿声都不敢出。
——这一幕戏看起来只是个平淡无趣的意外,但完美的镜头转切会给观众呈现更多的信息量:
比如,那小太监险些撞倒杭修途身上的时候,唇齿微动,留了一句细不可闻的话;再比如,杭修途听到这话后微动面部表情。
如何不明显地体现出“贺乾”脸色变了,如何一瞬间细微地改变脸色、再迅速变回去,如何体现出纨绔的皮囊下藏着城府极深的野心家——简直难于登天!
但杭修途做到了。
杭杨通过监视器屏幕可以完整看到杭修途的神态变化:他形状优美的唇稍绷紧了一点,原本懒洋洋半眯的眼睛,更绝的是——杭修途藏在阴影中小半张脸上的肌肉微微有点抖!
简直把“克制至极的紧张”演绎到了巅峰!
杭杨看着屏幕中的杭修途几乎紧张地止住了呼吸,谁知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冷淡的“卡!”
他转头看向路丘。
片场上的路导完全担得起“不苟言笑”四个字,跟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但奇怪的是,他眉心正攒这,似乎并不满意?
路导把手上的剧本往桌面上“砰”一甩,拿起大喇叭冲杭修途:“‘贺乾’过来。”
随后,他食指关节往桌面上敲了敲:“把刚刚的镜头放给他自己看。”
工作人员似乎也不大明白导演为什么态度这样,所有人都觉得,这完全是拿着放大镜都看不出毛病的表演,但没人敢说话,只得赶紧把镜头回放调出来。
但有意思的是,平日里对路导态度连“尊敬”都有点勉强的杭修途,此时却非常认真地听他说话,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路导也不客气,既不把杭修途当影帝,更不把他当金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上部戏拍的电影,状态没调整过来是吧?你醒醒,咱们拍电视剧呢!没有巨大的银幕、没那么精致细腻的镜头后期!你刚刚的表演,放在大屏幕上我必须得夸一句刚刚好,但是咱拍电视呢,少一分,明白吗?少一分!”
杭杨:?不明白!什么“一分”?这是正常人能拿捏的微妙差别吗?!
但杭修途只沉默地盯着显示器反复看了两遍,然后转向路丘,神情中没有半点敷衍:“我明白,再来。”
杭杨:……?
他完全搞不明白,索性也不去理解,就直凛凛盯着杭修途的面部表情。
几个重要的剧情点:依旧是太监撞人、小声说话,杭修途给反应——
杭杨突然就悟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述,但杭修途微表情的变化似乎真的强烈了、也只强烈了“一点点”,就那么恰到好处的一点点!
这是对情绪多精准的拿捏、对面部肌肉多精确的控制!
怪不得拿放大镜看不出杭修途刚刚表演的瑕疵,原来路丘拿着显微镜站在大气层。
果然,路导皱起的眉心慢慢散开,笑着冲杭修途喊:“过过过!”
杭修途也微笑着冲路导点点头,随后布景和妆发老师火速上场,众人急匆匆开始准备下一场戏。
但杭杨还停留在刚刚的演绎中,有点发呆:他天天看哥哥和路导为了自己的事吵来吵去,差点忘了,这可是金牌导演和国民影帝和绝佳王炸组合,他们有与自身地位相匹配的实力和责任心,一定会把最完美的作品呈现给大众。
那……我能满足这么严苛的要求吗?
我能接上哥哥的戏码?
杭杨使劲攥住汗涔涔的手心:我可以。
他轻轻闭上眼睛一遍遍默念: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不只是源于文老师、路导这些大佬的夸奖,更重要的是,我要坚信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对“叶璋”更了解、没有人比我同“叶璋”更贴近,我要发自内心相信——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