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落日城的算法,可能是第三天,也可能是第四天,他们仍在大荒中跋涉,看到的只有依旧的昏暗的土。
并且,每往前走一步,扬起的风沙就变得更大,单调重复的光景逐渐延展到无边无际。耳边好像能听到大荒的呢喃。
最初切切而惨淡,只往前进一会儿就变得撕裂而零碎,然后有震撼的、切割般的击打之声,余音不绝。
齿轮人用落日城语言说:
“风、在变大。我们要小。”
“你继续往前走,风还打不倒我们。”
顾川说。
这铁做的家伙,好像并不关心顾川的回答,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在前头。它无畏地抬着头,双手合在胸前,每隔数步,便做一种古怪的手势。这让顾川又一次想起了地球上最虔诚的朝圣客,以及他们在前往圣地时五步一拜、十步一跪的宗教礼仪。
顾川牵着初云的手,走在稍后头。两人的衣服都用草绳绑好了,不至于进沙。他们也有力量逆风前行,不至于反被风刮走。唯独的问题在于看不见远方。
而且风越大,自然也越看不见远方。
别说远方,身后的月亮也已消失不见。无边无际的尘埃的云在大地之上自由地升腾,仿佛张开羽翼的大鸟覆盖了天地。
他们很快就走入了到大荒风与尘的黑暗里。
这种黑暗不是虚无缥缈的,它不是太空什么也没有,也不是关了灯的夜晚看不见东西,它是深海一般的,是有形的,以及恐怖的。
每一步踩入沙中,好像都要陷入泥沼。无边无际的尘粒正从自己的周身掠过,要么就是携带着风力摧打在人的身上,阻碍人的行进,也拒绝人的后退,而是要把人彻底的刮起,成为这黑暗的一部分。但一旦这么成为了部分,也同时宣告了生命的终结。
顾川感觉自己仿佛正身处一片彻底不见光的云中,在这尘暴之中步履艰难,只有初云是干净又清凉的,还有自己的右腹部是一片火热的。
向上看不到顶端,左右前后也都看不到尽头,至于脚下、脚下的一切应是结实的、长久的大地好像都在流失变动,就像是水一般的浪潮正在起伏。
“我们、可能已经走入风暴的边缘了!”
顾川大声地说。
大荒的尘暴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到自己身边的。
初云完全没听见他的话,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有力量都在击打她。但她浑然无惧,问:
“你在说什么呀?”
顾川也没听到初云的话,只往齿轮人的方向更靠近了一点,一手抓在齿轮人的肩上,问齿轮人:
“你所居住的城市就在这风暴里面吗?!”
齿轮人没说话,只是迷惑地好像在倾听什么。可风这么大,它能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顾川尽管思虑到它可能是有某种和同伴联系的方式,也许会加害于他们,但并没有贸然打扰它,而只是继续大声地问它。
齿轮人用它怪异的音调,回头说:
“相信、我。”
它猛地抓住了顾川的手,往下一拉,这铁做的家伙当即往沙里蜷缩起来,像是一块大的砖头。它另一只手则插入沙底,好似在固定自己的位置。
顾川浑身一颤,赶忙把初云的手抓得更紧,然后一起随着齿轮人趴下。一种好奇驱使他带着只露出双眼的头罩抬头。
他看到婆娑的黑暗里闪出点奇妙的亮光。
那是月亮的光在折射中偶然泄露的只鳞片爪。
可他目视的地方恐怕有上百米之高,空中无边的尘埃顶多将月光遮挡,又是什么东西的轮廓统一地折射月光呢?
“是、‘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