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船搬运货物去了。
齿轮人用于检测水质的长针悬于诡谲变化的水上,上面的读数许久时间一成不变。而死或生号落在幽冥之上,则如凝滞般,隔着一层水车与水帆、无声无响。
远远看去,死或生号像是一条长长的披甲虫类。
水车与水帆就是它露出甲壳的用于爬行的多足。
但这巨大多足类的体内在那时却并非彻底的寂静。沿着上层大通廊,一颗暂无人察觉的蛋沿着玻璃般的地板一路滚到了外部观察总室内。
对蛋来说,滚动在玻璃般的地板比沙地要舒服得多,只是滚动本身就是不舒服的一件事情,脑袋在不停倾覆,而自己的小眼睛也要不时碾过大地,于是那也不过是种受苦罢了。
“唉,可是我只是一个不能孵化的蛋而已,我又能做什么呢?”
蛋不会走路。
它来到大荒原自然不是靠自己来的,而是它还长在树上的时候,被正在砍树的大车轮子顺手连着树枝一起把它捎飞的。大车轮子并不吃它。蛋蛋先生也什么都做不了,在那时只能穷极无聊,被上层大气幽幽的风刮得浑身刺骨、不知东西南北。之后,它被大车轮子扔到了地上。这地上便是幽冥的边缘。
但这还没完。
蛋蛋先生在幽冥与大荒边缘——那种介于液体与砂砾之间的岸滩上滚了一会儿,就被大荒盘踞的怪生物无眼蛇发现了。无眼蛇把蛋蛋先生先是吞了下去,它以为自己的苦难即将结束。但谁知这无眼蛇没有消化它,反倒把它吐了出来,叫它和一群蛇蛋呆在一起。那时的蛋蛋先生气得破口大骂那笨蛇居然误认了自己。
再之后的故事,就是可以料想的了。异族人偷入了蛇穴,发现了这颗会说话的蛋后,便送往了大荒最繁华的市场。
“混混沌沌先生,总是很倒霉的。”蛋蛋先生回忆自己的经历,忍不住哀叹道,“不过……这毕竟是恶死的惩罚。谁让我上一世恶死了呢?”
那时,它看那三个人不在,就大声地叫喊道:
“杀手?刺客?有吗?你快现身呀!有人跟我说,你可能会杀我!我是颗非常有研究价值的美味的蛋,不论是做成标本,还是煮熟都是不错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世界上谁都会伤害你,但我只愿意赶紧被伤害。”
顾川对这颗蛋所使用的杀死的恐吓,他忘记了这其实正中蛋蛋先生的痒处,叫它的心思活跃起来。而它早就在被关进前,就把自身体表的qing • ye涂在箱子的扣件上,qing • ye的润滑使得箱子的扣件可以打开。它便花费好一番功夫,撞倒箱子后,趁着人都不在,逃进死或生号中。
可是它叫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现身,这叫蛋蛋先生实在感到非常失望。
“纵然是有追求有想法的人,也是会因为时间腻烦呀,我们应该节约我们彼此的时间,不是吗?还是说……我被骗了呢?”
蛋蛋先生摇头晃脑自言自语起来。
它勉勉强强继续往前滚去,很快滚到了中央望远镜的底座旁边,然后靠身上分泌的黏糊糊的蛋qing • ye,勉强站了起来。
底座的门是没有关的。
因此,它很轻易地用它的小眼睛望见了里面的景象。
水车,水帆,看不清但大约是银白色的多边形立体,还有上面的尘埃……
然后,望到某个东西的它趴在板子上一动不动了。
水车与水帆是寻常的东西,在幽冥和幽冥附近是到处都是。银白色的多边形体则略有异处,但对于蛋蛋先生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问题在于……
“这是什么?”
水车与水帆是厌恶液体的,拒绝液体状物倒也正常。但对于金属板与银白色多边体来说,就并非是它们拒绝……而是它们被拒绝了。
它注目那东西始终凝然如初晨叶片上的水滴,剔透不动,纯如晶体。在微小的常人肉眼看不见的无数的晶体的表面上,反射光华。
蛋蛋先生看得到这一切,这是这个种族的天赋本领。
“属气的,属液体的,还是属固体的……恐怕都不是。那么是动物,还是植物……好像也都不是。难道说这不是实相物质吗?”
感到迷惑的蛋蛋先生趴在金属上,凝望那奇异的现实之影,终于想起了在它的遗传记忆的某一世里所流传着的太古的遗闻,而惊异地睁大了只眼:
“而是……而是相变物质吗?”
在物质世界却并非纯粹的物质者……更接近于非物质反十二种转化形式的超连续流体。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呢?”
但它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观察了。
它听到它身后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