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顾观南还是阳光爱笑的,五官的棱角还不是很分明,看起来还比较温柔平和。然而如今,柔和的线条早已蜕变成了斧凿刀刻般的分明棱角;阳光而青涩的五官也被阴郁和凌厉代替;而那双眼睛里也早已不见了往日的温度和融融的笑意。
顾观南从未刻意遮掩对于母亲离去的不舍和思念,却又把她当做逆鳞不允许别人提起。
沈知北很清楚顾观南是个危险的人,他复杂且喜怒不定,但同时他也深刻地明白,他不是天生就这样的。或许在没坠入地狱之前的他比任何人都要善良开朗。他也时常在幻想,若是当初那场意外没有发生,顾观南的母亲没有在车祸中丧生,他也没有失去自己的双腿,那顾观南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大概会是榕城最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吧。或许他依然爱笑,那张俊美英挺的面皮下不再是阴翳和冷漠,而是明媚笑意。
每每想到这里,沈知北的心情总是无法抑制地低沉,总是心生怜惜。
对于顾观南,他从来无法把他当成一个单纯的坏人。他们有着相似的出生,相似的家庭和相似的人生际遇。
他也是在少年的时候失去了母亲,之后父亲再婚,他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他比顾观南幸运,他的父亲没有出轨,是在他的母亲离开的五年后才和继母相遇。他的继母也不恶毒,待他很好,对他视如己出。他和弟弟也没有反目成仇。对于一个重组家庭而言算很幸福了,尤其他们还是这种背景的家庭,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夺家产,和谐得不可思议。
他和顾观南就好像是一面镜子的两面。他是幸运,而顾观南是不幸。
这一个下午,祝微星说的话沈知北没听进去多少,反倒是顾观南的身影翻来覆去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时而是他危险冷漠的样子,时而又是他平静祥和的样子。有28岁时的了无生气,也有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各种样子的顾观南在他的脑海里来回变化,搅得他一颗心也乱七八糟的。
晚饭的时候,顾观南从书房出来了,估计是工作了一下午,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沈知北大概是还没从下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给他倒了杯水,又忍不住关心了一句:“还好吗?”
过分温柔的态度把顾观南都吓了一跳,他仰起脸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接过水杯,沉默地点了点头。
临近饭点的时候祝微星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学校要他急修一组照片,于是只好跑回房间加班了,留沈知北一个人继续解决零食。
顾观南找了一圈没发现祝微星的身影,就问沈知北。沈知北告诉他上楼工作了,顾观南心里就有了数,没有再问。
厨房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管家过来问顾观南是否准备开饭。不过祝微星还没有下来,顾观南就问沈知北:“饿了吗?”
沈知北摇摇头,说:“一点都不饿,吃了一下午的零食,胃还撑着呢。”边说边揉了揉胀得硬鼓鼓的胃。
顾观南就说等祝微星下来再开饭。
沈知北问他:“你不饿吗?”
顾观南摇摇头,喝了口水抬眼问他:“下午做什么了?”
沈知北指了指身后的落地窗:“在院子里晒太阳。”
顾观南偏过头朝外望了一眼:“坐吊床上?”
沈知北还特意解释了一句:“右边那张。”
顾观南轻笑了一声,问:“微星跟你说的?”
沈知北诚实地点了点头,见顾观南表情还算平静,就问他:“既然是妈妈的遗物为什么不收起来好好保管呢?放在外面风吹日晒容易坏。”
顾观南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解释。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推动轮椅朝屋外而去。
此时外面的视线已经渐渐开始暗下来了,沈知北有些不明白他这时出去要做什么,同时也有些担心他,就跟了出去。
顾观南到了院子并没有具体做什么事,只是将轮椅停在了吊床旁边,静静看着。
沈知北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贸然开口,就安静地陪着他。
过了大概有半分钟,顾观南终于动了。他伸手轻轻摸过吊床的边沿。沈知北顺着他的手也仔细观察起了吊床。
这张吊床有很深的使用痕迹,显然是经常使用的。沈知北猜测顾观南如此珍视或许是小时候经常和妈妈一起躺在上面增进母子感情的吧。
事实也正是如此。
顾观南还记得,在他五岁的时候很喜欢秋千吊床这些会摇起来的东西,所以妈妈就亲手做了一张吊床挂在了院子里,让他可以在上面晃啊晃。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夜晚和妈妈躺在这张吊床上一起看月亮数星星,数累了就趴在妈妈的怀里听他将故事,然后在妈妈温柔的语调中甜甜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