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北并没有走过去,在墙脚的一张小圆桌边坐了下来,圆桌的对面就是吊床。他坐在白色的藤椅上,右手轻轻搭在桌子上,指尖摩挲着玻璃桌面,目光缓缓扫视过整个后院。
顾观南虽然人看着有些无趣,也不是那种看起来会享受生活的人,不过这幢别墅却是十分有生活气息的,特别是那一院子的花,一年四季花开不断。据说都是顾观南的母亲在世时亲手种下的。
沈知北曾听在别墅里干了大半辈子的老佣人说起过,顾太太是位懂生活也十分会享受生活的人,她尤其爱花,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家里种满各种各样的花。这些花都是她一株一株亲手种下去的,从还是一棵小花苗时就精心照料着,每天都要看上三四回,并且把这些花都称做是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顾观南才四五岁,对于妈妈关心花多过关心自己的行为十分不满。别看顾观南如今不苟言笑,严肃得吓人,但也是有过熊孩子时期的,他的熊孩子表现就是和一堆花争风吃醋。妈妈夸那朵花长得好看他就伸出罪恶的小手去摘下来,然后扔在地上踩踩踩,最后不负众望地被生气的妈妈抓过来打屁股。在小屁股被打肿了几次之后,顾观南总算学乖了,不敢再摘花,但依然小尾巴似的跟在妈妈身后,看见妈妈夸哪朵花好看,他就撅着嘴巴一脸的不服气,等妈妈一走,他就站在那朵花面前,恶狠狠地送上三个字——丑死了!
沈知北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根本没忍住,捧着肚子笑出了声。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根本不敢相信那么严肃冷静的顾观南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老佣人在说起这一段往事时也根本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容,可笑够了又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跟他说,太太在世时,顾观南每天就想着该怎么毁了那一片花园,可是太太离开后,他却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些太太亲手种的花了。从此之后他再也没说过要毁了花园这种话,甚至还学着种花养花,每天不管再忙都要定时过来看上一眼,或者是给它们浇个水,或者就是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上一会儿。
沈知北坐在院子里,鼻尖是清风送来的花香。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个画面:四五岁的顾观南站在一株开着娇艳欲滴的玫瑰前,一双小短手插着腰,拧着小眉头与玫瑰对视,突然小肉腮帮子一鼓,冲着玫瑰花奶声奶气地大吼一声“丑死了!”吼完之后就迈着小短腿跑远,只留下一朵娇花在风中凌乱。
沈知北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下一瞬,小豆丁的形象消失了,浮现在脑海里的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青涩版本的顾观南,神情漠然,看不到一丝生气。他麻木地盯着自己的双腿,而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正用刀尖缓缓划开了他的双腿,鲜血流满了身下的床单,然而顾观南毫无反应。
心口仿佛压下来一块巨石,堵得几乎要喘不过起来。沈知北嚯得站了起来,在院子里烦躁地踱着步。
一道闷雷突然在头顶炸开。沈知北脚步一顿,仰起头往漆黑的夜空看。
风比刚才更大了,吹乱了沈知北的头发,紧接着电闪雷鸣,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倾盆大雨。
沈知北下意识看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小花园,心里有些焦急。看来这场雨不会太小,这些娇嫩的花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狂风暴雨的摧残。
他正思考该如何护住这一片花,身后响起了滚轮的声音,下一秒顾观南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知北转回身,就见顾观南穿着睡衣出现在了院子里,有些意外问:“你不是睡了吗?”
“估计要下雨,出来看看。”顾观南推着轮椅进入院子,见沈知北还穿着去参加宴会的礼服,不禁皱了皱眉,问,“你还不睡?”
“睡不着。”院子里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顾观南自己推比较吃力,沈知北走过去将他推到了桌子边,看着漆黑的夜空说,“要下雨了。”
“嗯。”
沈知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问他:“你是不是担心花?”
顾观南没有回答,目光却缓缓转了过去。
说话间,雨已经落了下来,猝不及防,砸在头顶的遮阳伞上噼啪作响。不出半分钟,原本只是滴答几滴的雨水便连结成密集的雨幕,四处飞溅。
墙脚的花好不容易挨过了狂风的侵袭,却最终在倾盆大雨中耷拉下了花瓣。
沈知北站起了起来,有些着急:“要不要找点什么盖一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