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本能地皱眉,不是太喜欢这种人,却也只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眉善目,全无他话。
“你说你家姓李?”
杨枭问了一声。
“是,正是李家。”
下人挺起了胸膛,一身黑衣颇显精神。
被围在一众妇女中间的纪三姐全无主意,哭红了的眼抬起,看向儿子,杨枭不负所望,直接同意了这桩买卖。
钱货两讫,那李家下人把临时凑出来的一对儿纸人小心搬上了马车,还赞了一句:“看着的确是精致!”
杨枭接过钱袋,数都没数,看着那马车远去,在院中一片嗡嗡声中,又把大和尚请入室内,说了纪墨临终之言,算是解释了刚才那“见钱眼开”的迫切积极。
大和尚闻言,沉吟不语,又为纪墨念了一段经文,这才离开。
当天晚上,杨枭悄悄带着锄头去挖开了纪墨的坟,悄然点火,如他心愿烧做一片灰尘,也不另外扬洒,重新填了坟头,又加了几捧土作罢。
纪三姐在家中焦急等着,看到杨枭回来冲他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个舅舅,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这是什么仇什么怨,非要人把他烧成了灰,莫不是前世仇家非要害了自家名声,弄的这一出,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像我这个姐姐真是个恶人似的……”
她嘀嘀咕咕,杨枭却不耐听,幼时就是总听她这些话,他分不清真假,这才误会了舅舅,还引人……
“今儿我在这边儿歇着。”
送走了纪三姐,关上院门,杨枭拎起刚刚放在一边儿的锄头,又去后院翻地,从地下挖出一个坏损了的木箱子来,拨开浮土打开箱子,能够看到那破裂的陶瓷盒儿,曾经盛放的颜料都已经枯了。
他那时候小,分不清好歹,只想着为母亲出气,借了流氓无赖的手,放出消息让他们抢了舅舅,那些钱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倒是这个箱子,他们看不上随手丢了,却让杨枭捡了回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悄悄埋在地里藏了起来。
这么多年,竟是一直没人发现。
那两个流氓无赖恐怕不会去想自己听到的那只言片语是从何而来,也不会深究其中秘密,被打的那个,也从没这样想过,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杨枭自己,他,欠舅舅的。
把箱子挖出来,修整好,杨枭准备以后就用这个箱子了,只把那一个当做留念,将来,若是有了徒弟,直接给了徒弟也好,却要找一个品行好的徒弟,不能收如自己这样的白眼狼。
盘算着日后的事情,这一夜,杨枭竟睡得很是安稳。
不几日,寺里头就有僧人云游,路上遇到那李家纸人,与之说了一番话,那话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但后来就有了传说,说李家五十年大运云云。
这话一出,还真是不少波折,有人希望沾点儿运气,有人想着夺走运气,一并被传扬的竟然还有纸人纪的名声,因为他那神奇的“梦而知寿”,更有一说是那“五十年大运”的说法也是从这里传出,正是那夺了寿数的天机。
古人不少迷信于此,还真有一位大才,听闻这样的说法,专门去找那李家看一看,不知是为破除迷信,还是到此一游,总之最后收了李家一个小儿为弟子,盛赞其为神童。
日光晦暗,明月无期,草蛇欲动,当有神异。
杨枭知道这些的时候,李家已经成为响当当的人家了,那个时候,杨枭又添了一个儿子,另收了一个弟子,听闻这些,只是微怔。
“师父,我听说那话还是从咱们这里传出去的?”
徒弟就是杨家庄的人,知根知底,父母亲族,都在杨枭眼皮子底下,徒弟家中人不少,他自己排行小四,上下不着的,收为弟子之后,倒是跟他这个当师父的更亲近些,常有赖着不走就在这里住的意思,只为了能独得一个房间。
“你听谁说的?”杨枭问完,看到徒弟冲着院墙努嘴,当下明了,不是自家老娘,就是那个不省心的媳妇又碎嘴了。
他抬手摸摸徒弟的头顶,让他继续学着画样子,“别信这些,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这边儿的风水少,就是灾荒年间都不见少粮食,只官府的税一年比一年重了,好在家中粮食全靠买,也无需担心这么多,杨枭是不准备买地的,一年耕种辛苦,到头来还不够几口吃的。
纪三姐为这个骂了他好多回,说他学了舅舅的孤拐性子,不讨喜。
但,要讨喜做什么呢?杨枭还记得小时候讨饭的起因,不过就是因为纪三姐受不了辛苦赚钱的苦罢了,这种根子上的懒,也是一脉相承了。
其后五十年,果然纷纷扰扰,不知道哪一路先竖起了反旗,之后便是天下群雄四起,被征兵的时候拖家带口逃到山里面,跟虎狼比邻而居,时候好了又跑出来安家,来来回回,于百姓也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