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太阳升起前出殡,吹吹打打撒着纸钱,一对儿纸人被托举起来,伴随在棺材之前,像是在引路一样。
没有刻意绕城宣扬,但这一路,那一晃眼就过去了的纸人,也被不少人看到了。
棺材铺的掌柜“呸”了一声,心里恨恨,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抢生意的,真是不讲规矩。
只看那纸人的相像程度,他就确定对方肯定是个烂了肚肠的黑心鬼,幸好是要烧了的,不然岂不是坑人吗?
然而他的这套论调,注定不能说给太多人听,行业忌讳什么的,很少会给外头宣扬,这也是知识的一种,平白讲出去不收费,那可是亏本的。
外行不了解,因了卖相好,倒是有人开始留意到了纪墨这里,再听说他这是纸人纪传下来的手艺,纸人纪的名声现在很少有人能够叫对,但当年的那些事儿总还是有些传奇色彩的,说起来,给纪墨也平添了一份神秘色彩。
自己给自己当招牌,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便是如此,纪墨也没放松,后头再有人来买纸人,他还会细细地问对方是准备烧了还是埋了。
“这烧了有什么,埋了又有什么?”
这种一锤子买卖,谁都不想再来第二回,多数人也经历不了几回,来买的若一知半解,免不了就要多问两句,听个讲究,图个新鲜。
这些人多半都未必是关系很近的亲属,哭棺守灵,真正亲近的亲属都在做这个,而来买纸人纸钱什么的,都是稍微远一些的了,有的就是朋友邻居,帮忙顶事儿。
“若是烧了,我这里就不吝做得真一些,看起来也好看,不说给葬礼添彩,至少不会跌份儿,若是要埋,却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本来应该是“两种情况的”,那种生辰八字烧了画眼睛的纸人,灵性得有些诡异的纸人,也是要埋的,那种纸人便像是被拘了魂魄在里面,若是真的烧了,才是坏事儿。
但这话却不好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有钱的听说了,会不会专门为了面子好看或者怎样,去买童男童女回来,买了他们的八字,也买了他们的命,专门用来做墓葬的纸人,若真有如此,便是纪墨良心不安了。
“这是怎么说的?你给讲讲。”
来买纸人的是个年轻人,是那家办丧人家的邻居,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总是这种丧仪的主力,若是不能找到专业的抬棺人,他们这些小伙子也是要跟着出一把力的,当然事后的红包也会格外丰厚。
有些还会顺势认个干亲什么的,都是各有算计。
“若要埋了,就不能往真了做,一定要假一些才好。”纪墨见那年轻人略有不解,不等他问,继续说,“纸人是魂衣,魂魄可以依附,若是做得真了,怕是要活过来吓唬人了!”
这话有些恐怖的意味,然而他是带着笑音说出来的,语调轻松,似有几分玩笑的感觉。
都是年轻人,害怕的表情还不及浮现,就被这笑声引走了,“你可真会吓唬人。”
纪墨笑而不语,是真是假,谁能说得清楚呢?
反正那最后一档用得上生辰八字的纸人,可是真的有点儿古怪的。
年轻人也跟着笑,似觉得这种时候笑了不太好,又收了笑容说:“应该是要埋起来的,他们家有钱,又孝顺,就这么一个老太太了,怎么也不能没个伺候的……也是可怜,一辈子没享个福,好容易儿子出头了,这又去了。”
这说的是那个死者,是个老太太,早年守寡,一个人辛苦万分地把儿子拉扯大,幸亏是个儿子,心里头有个盼头,儿子也争气,读过两年书,后来做了商人,天南海北地跑,一两年都未必打个来回,留下孤寡老娘和媳妇在这里,本来是准备搬走的,好住得近一些,对方在外头也有了好大家业,是那老太太说故土难离,不准备离了这地方。
儿子还是想孝顺的,不走就不走吧,他把媳妇留下来伺候老娘,自己一个人在外勤来回几次就是了,谁料到这老太太大约是早年受累太过,老了多病,常年躺在床上不见外人,这次正赶在儿子在外的时候一病没了。
行商书信不便,丧葬大事,他们这些邻里邻居的总要帮一把手,总不能让那商人媳妇抱着年幼的儿子操持丧事吧。
“别的不说,给钱可是真大方,你可往好了做,之前那一对儿,我们可是都看过了,若是没那个好可不行。你放心,价钱不差。”
年轻人大约是得了不少油水,说话间也有些财大气粗的感觉,这种生意,一贯是不能还价的,几档就是几档,买不起好的就买次的,总有一档价位满足所需,但价钱是不能讲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