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里,大片荒芜,杂草遍布,女人们早没什么不抛头露脸的避嫌了,裙子卷上来,两条腿没在河里捉鱼,又有那顶着大太阳耕地,驼背弯腰,不自觉就直接倒在地里的。
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被迫扛起生活重担的女人们,总有大量不适应的人,更有那种麻木地在头上插了草,自卖自身求一个活路的。
王达和纪墨都是男的,一个年龄大身板壮,一个正值壮年,路过某些村子的时候,还会被半夜爬床挽留,不图别的,借个种也行,说着这等话的女人哭着给人下跪,只求有个活着的依靠。
没了男人,再没有孩子,活着图什么呢?那么难,不如死了简单。
大多数女人,就是这样的心理吧。
说她们愚昧?时代造就的。说她们不值,又有什么才值呢?
王达的脸色一日日沉下去,那张脸似乎再没有个轻松的时候,纪墨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不知道王达是怎样的想法,但他自己,是不想留下孩子的牵绊的,一个人自由自在,若能回去,仍是少年。
但若是多了孩子,多了家庭,哪怕不用他怎样分心,似乎也都不同了,不再能把自己当个孩子,没羞没臊地撒娇卖萌,也不能够保持某种纯粹专注,于任务上更多执着了。
残忍拒绝的时候,好像自己也跟着斩断了她们的生路一样,太沉重了。
就在纪墨无法再背负这样的沉重前行的时候,他们遇上了溃逃的魏军,跟郑国打仗的那支,败了。
王达跟纪墨都算是很有经验的了,躲过了溃兵的抢劫,但还不等他们找到个方向,想想下一步做什么,就直接被趁胜追击的郑军给俘虏了,幸好这一次波折不是全无幸事,关押的俘虏之中,张楚和李大牛也在。
重新相聚,知道王达和纪墨是来找自己才被抓的,张楚眼圈儿都红了,好大人了,竟是直接落了泪,连声怪着自己不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往自己身上瞎揽责任。”
纪墨宽慰着,他的师父口吻从来没觉得不对,听得别人却觉得别扭极了,那看守的郑国小兵觉得奇怪,问了一声,纪墨想着与其跟其他俘虏一样去挖矿又或者被坑杀白白死了,不如重新入军中干活,给哪个国家干活不是干啊。
“我是机关师,这是我徒弟,也是学做机关的,这次就是他被魏军抓了,我们才寻来的,还望大人通禀一声,我等不是真心为魏军做事的。”
纪墨恭敬有加,哪怕知道那小兵其实不是什么“大人”,态度上却没有一点儿轻慢。
人都是喜欢被人敬着的。
小兵少有被叫做“大人”的时候,突然得了这份恭敬,年轻的脸上立时就显出几分不自在,少有地多了些责任感,丢下一句“等着”,真的去跟上头传话了。
征战到现在,纪墨只看到魏国之中的境况不佳,不知道其他地方其实也都很差了,连同机关师这种可算作战略资源的,也多有损耗,那些斩首计划,也把机关师算在了范畴之内,好多国家的机关师都没能扛过去。
十年征战,十年浩劫,如今还剩下的机关师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王达和纪墨,带着张楚和李大牛,很快被换了地方,在纪墨出手修整了郑国军中带着的巢车机关之后,对方确信了他们的手艺,就把人留在了军中,没有薪水,却能领一份食宿了。
张楚有点儿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咱们,是机关师啊!”
“那可不,总要比木匠多点儿技术含量吧。”
吃饱喝足,离了那种扎堆儿的恶臭环境,纪墨的心情又好了一些,晃了一眼系统屏幕上自己的专业知识点数,已经高达95了,剩下的五点,往常不见怎样,如今,在军中,哪怕是攻城机关战争利器,也必然能够补齐了。
人前对着张楚和李大牛,纪墨是一副劫后余生的高兴样子,但人后,对着王达,纪墨就是满心的过不去了,明知道王达不喜欢军中的生活,他却又把人扯了进来。
王达见他自责,宽慰道:“外头什么样子,咱们都看见了,若是留在外头,恐怕也活不下去,还不如军中呐,起码安稳。”
机关师这等职业又不是要上战场厮杀的,就算是前线都溃败了,于他们,也肯定是在迁移的那一拨人里头的,不会留下断后之类的,算是后勤一档,又比其他的伙夫之类重要,稍稍还有些保护,的确不会太差。
他绝口不提村子的事情,纪墨也不提,那里虽然安稳,却……可能是少了这一份人间真实吧。
凭借着机关上面的专业,纪墨很快在军中立足,待遇渐渐地有所提升,如此,又是三年,王达于军中故去,埋骨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