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串场的司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大人的儿子,以后要继承巫祝之位的,并没有一个人敢命令于他,勤奋与否,便全看纪墨自己了。
有了些紧迫感,纪墨其后的一段时间,半是忙碌半是躲避,竟是只有每日晨间的修行才能与大人碰面,碰面也是无话,四目交错,便各自下阴静坐修行。
女巫的到来引发了轩然大波,但这波动到底没有传到巫祝这里,大王使人过来问了,得到大人“不许”二字,再没有说什么,那女巫并没有过来抢占府邸,也没有被另赐居所,依旧在王宫之中,大王身侧相伴,说是伺候天地鬼神的女巫,更像是伺候大王一个人的妃子。
她又与普通的妃子不同,有一个女巫的身份,竟是也能对堂上的一些大事指手画脚,后续的一些日子里,常常听到有大臣传话到府邸之中,希望巫祝做出一些对那女巫的猖狂加以约束扼制。
大人每每只回答“知道了”,之后依旧不加理会。
“大人,这样不管,真的好吗?”
纪墨看不明白这局势了,如今水已经浑了,君权不说至上,神权也从未霸道,下面,该怎么走呢?
历史的车轮该怎么滚动,是终于碾灭巫祝这种存在,还是说顺延巫祝的发展。
学过历史,在现代倒头去看,古代人个个都蠢,那么明白的局势怎么就会做出那样错误的选择,但身在其中,不是一样的历史,不是一样的世界,便是纪墨这等穿越者,都不敢说自己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
毕竟,身处其中,他是真的觉得巫祝还是有些神异的,这种情况下,斩钉截铁说这个世界没有神,他似乎也说不出口啊!
虽然,虽然他也觉得巫祝对鬼神的解释权太大了,怎么都像是在架构莫须有的游戏态度,但……谁又能说那不是一代代巫祝真的感知到的呢?
意识,真的是很主观的啊!
第222章
“不必管。”
庭院之中的花朵基本上都是自由生长类型,现在的人们忙着活命都忙不过来了,哪里有时间去修建花木,有关这方面的知识还没有形成体系,至少现在没几个人会在意这些。
连大人,他站在花前,目光都不是落在花上的,看向屋檐之上的那一方天空,对纪墨说:“你还没明白巫祝该做什么。”
巫祝包含着两个概念,“巫”沟通鬼神,“祝”沟通天地,这两者,可有一个是跟大王有关?
天地鬼神在前,人间大王又算得上是什么?
语气平淡,似还有一分谴责,包含的却是某种蔑视,犹如上次大王派人来问话,询问大人是否能让那女巫成为巫祝,大人的回话就是一个“不许”,不是“不可”,而是“不许”,那种似有一分命令的感觉呼之欲出。
纪墨品味着这句话,想着之前的那个自己觉得有些不够恭敬的回复,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把大王的位置想得太高了。
现代人对等级制度观念不深,没了叩拜之类的礼仪,某些东西就不是那么深入人心,看到历史书上对古代的种种描述,尤其是对等级制度的强调,心中就先有了一个概念,如大王这样的国家统治者,必然是至高无上的。
然而,这个世界上,真正至高无上的只有天地,连鬼神都不敢僭越,那命名天地鬼神的巫祝,又算是什么呢?
长存敬畏之心的普通人尚且知道敬畏天地鬼神,对巫祝而言,天地鬼神又算是什么呢?
啊,这个日子是做什么的,我解释的。
呐,这个鬼神是干什么的,我命名的。
在一点点补全那偌大的鬼神谱系,完善这个鬼神之间的关系网的时候,掌握着最终解释权的巫祝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敬畏吗?
纪墨敢说自己没有,他只是觉得有些趣味,并且似乎有些可笑,像是某些黑色幽默,自己画出来一个神,然后自己叩拜,有多少人会觉得那神真的就是神呢?
若以己心推之,把巫祝的敬畏打了折扣之后,连天地鬼神都不敬畏的巫祝,他们又怎么会真的担心人间大王的举动呢?
这种心理层面居高临下的蔑视感,是完全不会去考虑现实中有多么明显的实力对比的。
“我知道了,除天地鬼神,别无所畏。”
不提“敬”,人活于世,该有的尊敬总是该有的,敬人敬己,是一种态度,而非谦卑,至于“畏”,无论如何,总还是应该有个惧怕的,否则,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见到纪墨这样回答,大人微微颔首,似乎有些满意的样子,道:“如此方为巫祝,天地鬼神不绝,巫祝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