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那些女孩儿,知道是道人在那些年捡来养的,村中的人也就更多敬佩,哪怕后来知道这些女孩儿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被卖出去,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生恩,养恩,这是一个有恩情就能把人当货物卖的年代,很多事情也不必太探究其中的道德问题了。
短短一年时间,村子就重新住满了人,牙婆也开始光顾这边儿的市场,知道山上还有道人这一院子的女孩儿,也没落下来,还亲自带着人上山问了问,谈了价钱,把女孩儿一并包圆儿了,其中有些年龄实在是小的,牙婆本不想要,却又因为道人说大点儿的女孩儿被带走,他一个男人无法照顾,最后托牙婆一并送到孤寡院去寄养了。
这部分连钱都没要,把人给牙婆的时候还托对方给找个好人家,免得她们以后再受苦。
不管这种话是否出自真心,牙婆反正是有点儿感动,她也是个穷苦出身,顶多算是有点儿门路,知道底层人民的苦。
“你放心,这事儿我不敢说一定,但也不会把人故意往火坑里推,你去外头打听打听,出了我手的女孩儿可没有落到那等脏地方去的。”
这话姑且一听,谁知道经过她手再一周转,那些女孩儿最终会不会落到那等境地,这世上惨事太多,又怎能多方顾及,面面俱到。
“行,我信你。”
道人回答得干脆,从头到尾,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双眼饱含热泪之类的不舍之意,那些害怕走的女孩儿,还会被他训斥两句,可算得上是冷漠无情了,可让出去的价钱,又让牙婆觉得这人是个好人。
那样的年岁,想要养活这些女孩儿,必然也不容易。
纪墨站在一旁,紧贴着道人的腿,小手抓着他的袍子一角,不敢用力,生怕扯开了,看着那大些的女孩儿手抱肩背的,把小孩子都带在身上,含泪回望的样子,心中诸多感慨,面上也有些不舍之意。
送走了牙婆,道人回头看纪墨,一把就把他抱起来,纪墨伏在他的肩上,有些蔫蔫的。
“怎么,不舍得?”
道人问了一句,父子之情这几年多少还是有些,拍着纪墨的后背,道人的声音之中也有着关切。
“如果能一直都不分开就好了。”
纪墨的说法是纯粹的孩子式的祈愿,天真而可笑,人啊,谁离了谁不能活呢?不会有什么不变的长久,但这样的感慨很容易就切入下一个话题,“我们也要走了吗?”
道人在清理院中的东西,纪墨早就发现了,最先被清走的就是那些女孩儿,然后……
“嗯,我们也要离开,这里太偏了。”
之前选择这里是因为隐蔽偏僻,现在放弃这里,同样也是因为隐蔽偏僻。
道人并没有耽误时间,很快就整理出来一个小箱子,像是大夫带着的医药箱那样的,有一条带子能够斜背在身上,里面装着的就是纪墨曾经在房子里看到过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工具。
纪墨早就心动,却又因为没有合适的话题切入而保持沉默,现在看到道人收拾箱子,不由得好奇询问:“这个是什么呀!”
被那短短的小手指指着的是一个有些奇怪形状的东西,像是一个烟袋锅,可太小了,哪怕那锅口也是敞开的,但看起来并不像是正经的能够吸烟的家伙什。
“这个啊,工具,做东西用的。”
少了那些孩子,道人的身上无形中背负的包袱也去了,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些,回答着问题,眼中都有了笑意。
“做什么东西呀?”
继续着幼稚的问题,纪墨眼神之中的好奇不曾衰减,同样,心中也有着猜测,也许那个锅口是扣在什么东西上,当一个扳手或者是扭子用的?
“等以后做了你就知道了。”
道人不徐不疾地卖了个关子,看着纪墨腻到自己身边儿撒娇,对着孩子轻松的笑脸,不自觉地,自己脸上也挂了笑,大胡子就像是扩张开了一样,裂开来,露出其中的嘴巴。
两个还在说着,就听到院中“哇”地一声哭,撕心裂肺之中还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姐姐”“哥哥”之声,道人立刻皱了眉,这是还有孩子没被带走?
纪墨激灵一下,这种荒草满院的情况,哪怕是大白天,听到这种尖利的哭声也能让人抖一抖。
跟随着道人的脚步,看到那被孤零零遗落在大通铺上的孩子,一岁的孩子已经能够含糊说出一些音节来。看到道人,她的哭声一噎,可怜巴巴地用小手抹着泪。
因为缺乏营养,她的皮肤都是发黄的,摸上去也是黄麻纸一样的质感,并未真正修改到合身的旧衣裳就好像是唱戏的袍服,哪怕袖口挽了几折,还是略显邋遢,也正因为袖口挽了几折,擦脸的小手露出来,右手上那多了一个的指头就特别明显,明显得让那只手都像是奇形怪状的树木枝丫,看着便让人想要修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