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虽好,也不能多喂,有些吃多了会拉肚,到时候又是一层麻烦,内不比外,最是难医……”
大人一边讲着,一边说食材配比上的道理,这些道理,也都是一代代摸索下来的,前人便有的做法,有的被他改了,有的没改。
而改了的必要说说道理,没改自然也有没改的道理,许是以前都无人说话,顶多是跟狗狗猫猫自问自答,开始大人还不太会讲这些,说着几句就把对话方给改了,什么“一看你就爱吃”之类的,分明就是对正在吃食吃得头都不抬的狗狗说的了。
这种说着说着就发现自己不是谈话双方之一的情况,似有几分不被尊重,纪墨略有尴尬,后来发现对方就是习惯了,也没什么特别瞧不上的意思,便不在意,只在这种时候多问一句“然后呢”,话题就能很顺畅地转回来了。
或者是他这个捧哏做得太好,大人一直没发现自己说话之中带上的这个习惯有多么不好,说两句就转到动物身上,还真是……
幸而他也不跟旁人多言这些,听到的也唯有纪墨罢了。
“……不同种的吃的也不同,便是同种的也各有各的癖好,有些就很爱吃果子……”大人说话间就把切成小块儿的水果拿在手中喂了旁边儿一个垂涎的猫猫,对方吃得乖巧,还舔了舔大人的手指,似乎是讨好感激的意思。
这话像是自打脸,明明前头才说不要多喂果子,大人似也察觉到了这处矛盾,自解道:“人有百味,这些畜生,也有着百味,往年那学舌的鹦哥还在,你若是见了就知道了,宛若那帝王妃子,处处相争,便是吃食上,也不相让同类,气性又大,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便自残羽毛,秃毛鸡一样怪叫,也是可怜可叹……”
“那鹦哥都……死了?”
纪墨听得好奇,相较于猫言狗语,鹦哥这种能够学舌的,好似还能跟人沟通似的,总是更得人心一些,若是见了,也能多逗弄两句,多生趣味。
大人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纪墨,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让人断案了,可能不是死了,或者死得不那么正常。
“那时候我还年轻,没经验,把握不好这些家伙的食量,竟是有那翻墙越户的,直接将它吃了……”
养过鸟的院子与别处是不同的,四方院墙,宛若牢笼一样,上头还罩着一张细网,坚韧的网线网眼细密,据说是捕海鱼都可用得,放在这里当做纱帐一样,拢在墙上,连开门之处都多了一层网帘门,保证鸟儿不会拍拍翅膀飞走,但笼中鸟终究是笼中鸟。
有猫儿顺着狗洞而入,潜行捕猎,长久被人圈养的鸟儿本就不太懂得躲避这些,更何况夜间视物能力极差,个个都如同瞎子一样乱扑腾,你撞我,我撞你的,反而会扩大损失。
这珍宠园的动物,纪墨自来了之后也知道,并不是天天统计数量的,它们总在活动,有个什么时候,看到齐聚了,方才记一次数,算是心里有个底,也并不落于纸面。
这种统计全凭目测,未必真的一二三四数过去,有所疏漏也就是自然,而鸟类体积偏小,又爱飞动,呼啦啦这里那里,倒像是课堂上胡乱帮人应名一样,让不熟悉的人一时间察觉不出其中有异。
等到发现了,已经晚了些,好些鸟被吃掉,剩下的鸟儿,从没经过这种事儿的还有因此惊惧而死的。
就是因为鸟儿死得莫名,方才觉得诡异,后来仔细检查,才发现院墙下多了个极为隐蔽的狗洞。
顶上的网只罩在院墙上,而不四垂,竟是给了猫狗可钻的空子。
把漏洞补上,以为就好了,却哪里知道鸟儿已经被晚上吓到了,每到晚上不能安眠,最终一个个把自己都耗死了。
这件事对年轻的何玉柱来说也是个打击,年轻气盛的昂然瞬间泄了气一样,又是几天懒怠,再去看,便是一只鸟也无了。
那时候,他的师父,那位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起身的老人闻言只是一叹,教了他如何做假弥平账面。
“这珍宠园如今不比从前,总要少生事才好,这些事,有人来问,报上去就是了,不必实说,只说久不见主人,这些鸟儿气闷而死,那般,多少也可给咱们留个情面……”
“这,这不是欺……”年轻的脸上神色慌乱,明显不敢。
“咳咳,欺什么欺?便是把那鸟尸给他,又有几个人敢说那不是气闷而死,人都死不明白,何况是鸟。莫要看得太重了,这里头的道道,便是张口能说伸手能写的人都能死得冤枉,何况这些不能开口的畜生,只要不损太多,便是吃了它又能如何?”
老人躺在床上,已经是行将朽木,似乎都能从他身上嗅到那腐烂的气息,可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却像是虎威犹在,让人不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