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应了一声,这段时间,跟师兄们真的是朝夕相处,才砍下来的木材做成草棚子,一堆人睡在一起,轮流看火什么的,旁边儿的火昼夜不息,就在火堆旁睡也不会太冷,就是那烟味儿一旦转了风向,难免呛人。
但这种感觉,似乎只有纪墨才有,师父师兄们都已经习惯了,就是迎头一口黑烟,也不过是偏头而已,不至于被呛得咳嗽。
吃的饭是村子里头给做的,特意找了人来,就在江水边儿给做的,不说顿顿大鱼大肉,却是分量足的干粮,让人吃得扎扎实实的。
造桥这样的活儿,没见过的可能还有几分新鲜,经常有人过来看热闹,太阳底下,这是遮不住的,谁干什么都能一眼看到,但里面具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比如说烧砖要多大的火候,多久才能烧好,烧到什么程度才能用,就不是能够看明白的了。
所以,也不怕人看。
纪师傅不太会写字,只能看懂几个字,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名字,他也不会画图,所以造桥是没什么设计图的,所有都在脑中,一会儿给打地桩的弟子说要从哪里开始,打多深,一会儿又要跟烧石头的说需要多碎的石头,多大的砖,一会儿还要检查贝胶的黏性是否足够,是不是要添加其他的如树胶之类的……
来来回回,全场乱窜,看起来就是个大忙人的样子。
纪墨除了帮着压砖坯,就是跟在纪师傅身后,如同小监工一样跟着乱转,听纪师傅指点这个指点那个,他跟纪师傅也不是第一次相处了,知道这人的一些脾气,也听葛根说过,在造桥现场做事儿的时候,纪师傅是不喜欢给人讲解每一个步骤的缘由的。
一来可能是顾虑看的人多,人多耳杂,万一让人家被动偷学了,也是自己的不谨慎,二来就是有些道理,纪师傅也未必那么明白,不过是祖祖辈辈的经验,让他因地制宜地发挥了一下,就好像很多设计师设计服装会有某种习惯性元素一样,未必真的能够给一个具体的含义。
凡是他安排完事情之后还要问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不是那样做,在纪师傅看来就是挑事儿,让你做你就做,还想不想学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所以,场中除了一二闲聊和使力气时候的口号吆喝声的热火朝天之外,没人说技术上的事情,愈发让外行只能看个热闹,体会一下什么叫做隔行如隔山。
纪墨不算一无所知,在来这里之前,他就跟着纪师傅在学习了,又有葛根这个准备转行的师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一些东西,他还是能看明白的,比如说纪师傅看重的打桩一事。
以这条江的宽度和水流湍急的程度来看,中间是必然不可能设立桥墩的,那么,两岸所在的桥台就是重中之重,如同造房子需要打地基一样,现在打桩建造的就是桥台基础。
看起来跨度多少的拱桥长度,真正横跨水面上带拱形的部分,可能就是整个桥长的三分之二或者二分之一,剩下的那部分,就是桥台所在,桥台,即桥和路面相连的部分,也是两岸桥墩的拱座所在。
拱桥的桥跨结构所负荷的重压也会通过拱面传递到这部分的地基所在,所以,这里就是重中之重,若是这个头开不好,中间的拱形做得再好,也很容易倒塌。
而这片江岸的土质谈不上好,需要让它更坚固,就难免需要多打几个桩子,反复固定,这里也是用石材的大头,没有足够坚固厚实的石材填充下去,上面所建设的东西,也必然容易动摇。
这也是全场唯一不能就地取材的地方,必须要从远处运更好使的石材进来,幸好所需不多,简单加工之后的石头也谈不上多贵,最贵的运费部分,村人自己就可以运输,也能省去一些。
但,即便这样处处俭省方便了,所需时间也不短,等到石头真正填充入地,成为拱座,所需的砖头也都全部烧制好了,还有那种碎石砖,另有一些必要的木料也准备妥当。
两岸桥墩相差不过一两天,完成之后便要从两头开始各自建造,最后在中间对接,在此之前,纪师傅已经反复用目力测量过各方面的数据,确定这两点之间最终能够对接成一线,不至于出现什么歪斜的差错。
另有宽窄长高之类的数据,也都在他心中藏着,并不对外说明,纪墨也是后来才知道一个大概,这会儿看现场,也只能换算成自己的数据,做出记录,勉强算是掌握了一个知识点。
两侧同时开工之前,江水中也打了桩,是木桩,让水性好的师兄带着村人把木料一端扎入深水之中,下方找准位置,上方的人尽可能在木桩上击打,腰上捆着绳子,由岸边儿的人拉着,一个人体力耗尽了就让另一个人来,总之想办法让木桩能够立住,之后再想办法稳固,这是支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