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便是很好的医术世家,可,纪墨听完之后,脑子里的疑问是,这样大的家族,是怎么发展到现在小小一家医馆,并父子二人的呢?
也许要感慨皇家水深?
因此前纪清志的讳莫如深,纪墨一直以为自家在上头犯了什么事儿,能够逃得一二性命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再不要出头,否则前因问起,都是因果纠缠,恐怕性命也要丢了。
直到很多年后,纪清志故去之时,纪墨忧心此事问起,总要知道谁与自家有仇,免得他这里显露出才华了,别人直接就过来打压,他还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打压,实在是死得冤枉。
“哪里……哪里有什么仇人啊……”
那个时候,已经老到发衰齿摇的纪清志笑得直喘气,“不过,不过是怕你年小轻狂,咱们家是正正经经地退下来的。”
退下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人都快死完了。
这里面必有一篇皇朝更迭的权力争锋,纪家一个小小的医师家族,远不是中心点,可姻亲来往,偏就被那样的台风尾扫到了,又是御医身份,哪怕未必所有御医都是皇帝身边人,能够看到皇帝的脉案,可这层身份,总是让人忌讳,于是,七零八落,偌大的一个家族,也不过是转眼间,便凋敝如斯。
纪清志的父亲,纪墨那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在家族经历这一场大难之后心生悲凉,以年老不中用为由,告老还乡,当时的纪清志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年少才高,便有些恃才傲物,看什么都不顺眼,也不爱表露自己才高,外人只当他平庸至极,竟是阴差阳错地保下了命来,倒是他的那些叔伯兄弟,多有薄名在外,竟是无一逃脱株连之罪,早早送了性命。
那一场浩劫,于纪家可谓是灭顶之灾,于旁人,也不过是若干倒霉家族之中的一个,算不得什么。
而最后纪爷爷能够带着儿子活着离开,对很多人来说,还是皇恩浩荡,比那些已经九族尽灭的家族要好很多了。
纪墨年轻,他的记忆是从纪家医馆而起,未曾亲历当年,但对纪清志来说,那段忐忑岁月,才是造成他如今小心谨慎的源头。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家竟然是如履薄冰一般艰难。
此后,富贵荣华不再,却深感平淡安心,也能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看诊了。
很难说被系统承认的第一之名,有多少是因为之前的才华,又有多少是因为之后的经验积累。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这会儿听闻的纪墨只是在心中埋下一层疑问,并不深究,而是继续跟着纪清志学习,他的经验积累,还不足够,倒是心中也生了一愿,便是有着纪清志指点,系统认可,但未曾去到当地,对那些药方的所知就仍是纸上谈兵,当年药材,未知今日是否还有,又有水土变化,药材必也是要变的。
曾经当过药植师,对药材药性和水土的关系上,纪墨还是能够总结出一二三的经验来,如此,就无法全然以纪清志所言为准,须知,人在进步,植物也是在进步的,只不过这种进步较为缓慢罢了。
好像某地重金属超标,那么生长在某地的药材,恐怕其中也是毒多过药,原来是治病的药草,因生长环境不宜,变成毒草,也并非是什么难解的事情。
从这一点上讲,其实植物更能适应环境。
且远了些,说到近前,纪墨对针灸念念不忘,若说中医精华全在针灸,未免狭隘,可这针灸技艺令后人惊叹,也是毋庸置疑的。
“爹爹就真的不会金针刺穴之法吗?”
纪墨深感怀疑,之前纪清志的讲述上,直接点出了医药根本在于通经络,通气血,通穴道,药材可以通过搭配成方子,做到对症下药,做疏通之用,金针刺穴同样也可如此,其中道理相通,真的不能触类旁通吗?
“略知一二,不敢言精通。”
纪清志说着瞥了纪墨一眼,“怕是教不了你。”
这一眼别有深意,纪墨心虚,“我也就是随便所想,尝试一二,不是都给爹爹说过了吗?并未耽误学习,不算玩物丧志。”
“是不算。”纪清志承认了这一点,却道,“你若想尝试,便自去尝试,小心治不了病,反惹得麻烦。”
纪墨笑逐颜开:“还要爹爹看着,方敢尝试。”
“哼。”
纪清志言语之中尤有几分妒意一般,“你那养气功,我可比不得,随你尝试便是。”
纪墨在一旁赔笑,往年纪清志还不如此,这两年,纪墨看诊渐多,周遭邻里都知道纪墨这个小大夫顶用了,关键是诊费便宜,便让纪清志这个“老”大夫清闲下来,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