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在边城没什么根基,不敢直接收那些大商人的出资,只怕放着放着什么都没有了,便要顾虑那些大商人拖欠,他们当然想要早点儿看到一座城带来的巨大收益,可贪心不足,这么多人呐,若是自己能够少出一些,别人多出一些,不是更好?
这就有了拖欠。
可这种工程,稍稍拖欠,可能就是资金链断裂,再也接不起来了,纪墨不敢负担这样的损失,便只能更加兢兢业业,不仅把相对来说更加严谨的合同弄出来了,还要再给将军一份利钱,保证将军能够保障这份合约的如约完成。
其中需要考虑的种种事情,种种算计,纪墨偶然在镜中看到自己生了白发的时候,那是一点儿都不意外的。
他说起来都觉得累赘,略略而言,王九郎的脸上却已经是佩服神色,一盏茶喝酒一样灌下,放下来,一叹,“我不如你。”
大匠和营造师的区别,就这么大吗?
还不知道已经仗着自己驳杂的知识把人引到沟里的纪墨还在说着欢迎的话,“等完了这里的活儿,你还留着帮我吧,这雄城真正落成还要两三年,光我一个人是不成的,若不是王大匠不好动,我还要把人请过来给我撑腰……”
“我帮你就行了,你还想使唤我爹!这还没当官,官威就摆上了!”
王九郎不满地瞪了一眼纪墨,嘴上却还是松了,同意给纪墨帮忙,不,他不是帮忙,他就是来学习的。
纪墨也来学过他们家的,所以他来跟纪墨学,一个还一个,不算丢人。
忍着笑,纪墨以茶代酒敬了王九郎一杯,“多谢王九哥肯帮忙!”
他的空闲时间不多,一顿饭之后,就又去忙了,这么大一个城,不必他处处伸手,却是不能少看了一处,每日里看了这边儿看那边儿,满城地绕圈儿。
王九郎的时间却充裕一些,还能慢悠悠再喝两盏茶,同时让本族兄弟找人给王大匠捎了个信儿,这样建城,实在是新鲜,还是从来没有建过城的人来负责,王九郎想,还是让我爹来看看,给他挑挑毛病,免得他那么得意。
对,就是不能让他那么得意!
过了两三个月,王大匠过来的时候,纪墨笑着迎接:“来得正好,我这里正有许多事情要请教呐。”
王大匠带着一帮匠人来的,跟纪墨汇合之后,没说两句客套话,就直接投入了营造之中,他们都是熟手,分配一个地方,大略说要弄什么,他们自己就知道怎样弄,不用纪墨多费心。
那一天,看到这些人来了,纪墨才算是放松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听人说,他昨天那呼噜打得震天响,一听就是累了。
“肯定是睡姿不好,该推我一把,免得我夜间扰民。”
纪墨这样说。
“什么夜间扰民,哪有爷们儿不打呼噜的呢?”
有人不赞同地反驳,接着就有人接话,就呼噜这个事情分析了一下,为何男的打呼噜,女的也打呼噜。
这些闲话嘴上说着,却不耽误手上干活,吃完了饭,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也不用人催促。
纪墨跟他们都说好了,来这里干活不是白来的,该给的工钱都给得足足的,也可不要工钱,直接在这里换地换宅子换铺子。
“这可是好机会啊,哪里都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纪墨这样对大家伙儿说,一旁的王大匠笑着应,“可不是么,若不然,哪里来得这么多人?”
也就是大商人们都还算是有分寸,没有把这事儿闹得太大,否则普天下招人,知道这里来干一年活儿就能白得一片地一个宅子一个铺子什么的,还不什么人都往这里赶?
能够当地主,哪个傻的当佃农啊!
最多就是第一年苦一点儿,可,种地难道不苦吗?干活的苦又算什么?
一老一小,配合默契,忽悠得大家干劲儿十足,这报酬可比工钱划算多了。
两人不觉又把王九郎撇到了后头,王九郎如今也不怎么“争宠”了,很是习惯地在后面跟着,到了干活的地方,自顾自离开,也不跟那两人打招呼,走出两步,回头看,那两个有说有笑,很是热络,竟是没一个注意到自己已经跟他们分道了。
摇摇头,算了,习惯了。
纪墨不知道王九郎还盘算过“争宠”之类的小心思,跟王大匠说了说自己的成果,说了说之后的预期,自孙爷爷去后,他少有跟人如此畅谈过,把该说的都说尽了,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想念孙爷爷,他若是在,恐怕只会冷哼一声,对他所为处处挑刺吧。
那个板子是真疼,可现在想来,更多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