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长的叹息仿佛一根长索,死死地摁住了他的咽喉,让他的命永远在那里悬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身死。
所以,我一定要死吗?
不,我一定不能死。
他要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活着证明那些人是错误的,自己才不是什么福薄之人,自己能够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退让,躲避,都没有用,好像那一年,无论他怎么不愿意面对现实,四处躲藏,还是被仆人揪出,带到了父亲面前,迎接了属于他的最终宣判。
那是他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可他的父亲,却只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摆摆手,再不忍看的样子,让仆人将他抱走了,之后就听到他父亲说,“稚子年幼,闻知母逝,伤病而死。”
很多凌乱的仿佛碎片一样拼起来的过往让齐河比那些天真的稚子更懂得眼前的机会如何重要,这是他最后的选择,死得不那么快,也不至于父子相残的选择。
可他定不下心来,晚上会被噩梦惊醒,仿佛能够看到母亲那七窍流血的惨状,那双还在流血的眼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不似在注视自己的儿子,仿佛在在自己的仇人。
似乎在向他逼问“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死呢?”
母亲看重娘家,以为娘家是自己在夫家立足的根本,当娘家出师,她还不听夫君的劝,一门心思往上扑,为了避免她的做法连累自家,夫君只能出具休书跟她撇清关系,而她在看到那份休书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时候的她,除了夫家,已经无处可去。
宁死就不肯走,那就死在那里好了。
齐河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在猜测母亲的做法是出于怎样的心思,他的记忆中属于母亲的印象早在这种猜测之中被模糊,甚至觉得母亲很多时候过于狠厉了,对自己太狠。
这样分心,对他显然是没什么好处的,于是他的课业进展很慢,好在那么多人,先生也懒得跟他们拉近更多的关系,并没有人追着他谴责,他就跟着浑水摸鱼过去了。
在山上成长的日子,并不是那么无忧无虑,齐河向往那些先生的高高在上目下无人,那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就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可要做到那般,是需要有实力的。
看过身边儿一个个同窗的惨死,哪怕跟他们并无太多交情,可死亡来得那样突然且密集,蓦然回首,剩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齐河悚然心惊,觉得不能再这样了。
于是在下一批小弟子要进山的时候,他主动充当了向导一样的角色,跟他们拉近一些关系,又在之后跟着上了好几次的课,把以前不理解不明白的东西重新学过,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好在两遍也差不多了。
那种朦胧的感知,这一次,齐河发现了,他像是发现了天机一样窃喜,有一种仿佛所有人命运都在自己手中的膨胀,哪怕很快回落下来,明白自己并没有那么厉害,但这种感觉带给他的是更加清晰的未来。
不仅要活得更好,让父亲后悔,还要更有名望,更厉害,成为别人所仰望的人。
似乎有一条比成为世家子更好的路摆在了面前,那属于天机阁的传说,多数人都不会在意的传说,他愿意亲自去实践。
出山之后,齐河的出名路其实很简单,当年属于母亲娘家的那份罪名已经时过境迁,曾经遭到苦难的舅舅们也再次出头了,这个时候他只要透露出去自己是谁的儿子就好了。
血缘关系,并不可能因为福德薄而断绝。
当年那断绝的必要,在现在看来,却成了某种保住子嗣的方法,齐父听到消息,虽然没有再把他认为嫡子,却也给他开了很多方便之门。
名声在传播,名气在上涨,而这种名气上涨所带来的,齐河发现自己离天机更近了。
这种近是危险的,每一步都若走在刀山火海之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好在,还有借运之术。
“我一定要活,还要活得很好,师弟,对不住了。”
齐河感知着现下那跟自己联系最密的纪墨,狠狠心,行了借运之法,把冥冥之中的某种恶兆转移到对方的身上,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经营多年的人脉,本身就要承担跟他交好的风险。
他们可以选择不交好,但他从来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就如天机阁的那些先生一样,他们教授的东西,你可以不学,那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可只要你学了,就是在领受他们的恩德,加深相感的气机。
为了示恩,齐河一直维持着很好的师兄形象,对后来的师弟们循循善诱,对每一个人的问题都尽力解答,甚至在出山之后,那些想要依附他的师弟们,他也大多收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