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侍被吓破了胆,转头狂奔出去。
下一刻,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夜空,霜寒的气息自殿外涌入。
刹那间,叶长青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住,连那一声尚未出口的“一”,都硬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少倾,他偏过脸,一双深紫色、充斥着血意的桃花眸,从凌乱不堪的黑发后现出来,厉鬼一样,死死盯着门口那道,逆着月光的白色人影。
“温……真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说真的,故人重逢,叶长青是想表现得自然一点的,奈何伤得太重,嗓子像吞了炭,一开口,就夹着沙沙的铁锈味,听着难受得很。
嗒、嗒、嗒……
砖石上,一双染着血的银纹白靴慢慢步入殿来,脚步声整齐归一,至于到了有些吊诡的地步,在可怕的寂静里,一下一下好似踩在人心坎上。
帘幕无风不动,铜灯无火不明,从殿门边,到石榻前,不过十几丈远,理应转瞬就到,可对叶长青来说,却像是走过了沧海桑田。
他撩起眼睫,麻木地注视着身前的人。
容色冷峻,目如寒芒,五官轮廓深邃,鼻梁线条冷硬,像千锤百炼的刀锋,连理着下颌、脖颈、锁骨,最后深深没入纯白的衣领中去,整个人如雪雕出来似的,没有生气,也没有感情。
“为什么是你?”温辰低沉地问了一句。
叶长青淡淡地看他,无动于衷。
“为什么是你?”温辰声音拔高了些,依旧还算客气。
叶长青抬眸盯着他脸,视线如钩子一样,试图在那上面钩出一丝自己曾经熟悉的感觉,可努力了半天,无功告罄。
他轻叹一声,道:“小辰,原来你长大了……就是这个样子。”
这么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好似平地一声雷,瞬间激怒了某个蛰伏在阴影后的怪物,温辰一把拽着他衣襟,单手从石榻上拎了起来,厉吼道:“说!为什么是你?!”
“咳咳咳咳咳——”这粗暴的一拽牵动了他身上无数明伤暗痛,激烈咳嗽之下,鲜血止不住地从口鼻七窍流出来。
“你,你怎么了?!”温辰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乍一见着,顿时慌了阵脚,连忙放开手,将人环抱在怀里,两相触碰下,冷不丁摸到他胸口上钉着的一个硬物。
那是把匕首,已经没到了底。
“是谁伤了你?”温辰脸色煞白,像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浑身暴虐的情绪一扫而空。
叶长青却不睬他,轻轻勾起两边嘴角,凑到他脸边,低声耳语:“外边的万魔阵,连着我的魔核与神魂,你破了阵,就当是杀了我罢……魔道东君恶贯满盈,温真人单刀破阵,斩杀妖人,这样一位报了师门救命之恩,圆了父母未竟之志,有忠、有孝、有仁、有义的大英雄,往后……可是要流芳千古的。”
他音色里淬了毒,如从九幽地狱而来,在这空旷的暗殿里,令人脊背生寒。
一路势如破竹杀上来的无情剑仙,竟似被这两句完全是夸他的话吓住了,眼尾微微绽开,那满覆的霜雪气里,凭空染上了一丝绯色——
他习惯了面无表情,那本已僵硬的唇角,此时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些年来,烽火同俦那么多人……真的都是你杀得吗?”
闻言,叶长青脸上的神情有些空白。
这个问题,他早就料到温辰会问,只是没想到,事已至此,温辰还愿意叫他一声“哥”。
但这空白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叶长青就又换上了一副邪气凶戾的神色,微微向后抻了抻脖子,目光开诚布公地对上他的眼睛:“是,我这就亲口告诉你,你师尊,师兄,天疏宗宗主,流花谷谷主,还有许许多多飞蛾扑火的人,都是我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没有心魔作祟,没有苦衷可言,自主、自愿地杀的……”
“你若非要问为什么,就当是我这个人生性争强好胜,做道修的时候要挣个天下第一,做魔修的时候,也绝不容许任何人挡在我前面——”
说到这,他一把推开温辰的肩膀,踉跄一步,伸手扶住石榻的边缘,低垂着头,轻声笑:“怎么,温真人对这个答案满意吗?”
“你——”显然,温辰不满意,他双手用力地扣上身前人的肩头,却为了不让对方更难受,没有摇动一丝一毫。
他像困于牢笼不得脱的野兽一样,瞳孔紧缩,干哑着嗓子:“哥,求你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说你没有,就一个字,一个字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