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放在那把玉质长剑的锋刃上,从上到下,温和拂过:“我小的时候啊,梦里总会见到一个人,青衣曳地,风华绝代,立在一株白梅树下,低头拭剑。”
“这人出现在梦境中时,每每都离我很远,只能望见个背影,看不清容貌如何,我当时好奇,总是想要跑去看他的正面。”
“可不知怎么回事,可能就跟望山跑死马一个道理,不论我跑得多么快,多么久,他永远都与我差着一段距离——”
他伸手一指东方,三丈外,一株落花凌乱的梅树:“就大概这么远,再就一点都近不了,一开始我不死心,拼命地追,梦里也不知道累,整整一夜跑出来的路,估计绕折梅山三圈都没问题!”
“啊。”温辰错愕地张了张嘴,似乎觉得有趣,追问,“那你后来追到了吗?”
“没有。”提及好多年前的事,叶长青还是有些唏嘘,“大概有一两年的时间,我一直都在寻找这个人是谁,可惜看不到脸,青衣的话,折梅山上又到处都是,特点太不分明,直到我十三岁那年的初春……”
他浅笑一下,抬眸望向那玉雕的脸庞:“我当时还在寻梅殿,和掌门师兄一道住,那天,我自己做了个弹弓闹着玩儿,不小心打碎了师兄炼药用的一瓶极品灵材,怕他回来责罚,就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到这凌寒峰上来,又阴差阳错地,误闯进了前峰主的折雪殿后院,见到了这座雕像。”
后面的话不用说,意思也已十分明白,即这剑圣叶岚,就是他梦里一直出现的那个人。
温辰也听出来了,但想了想,却觉得不对:“叶长老,你说你梦中是个穿青衣,在梅花树下拭剑的人,可这玉雕……”他又看了一眼,确定无误了,才说,“分明就是白色的啊。”
而且,这位也没有在拭剑啊!
“呵~”叶长青不以为意地一哂,信心满满,“眼缘,眼缘懂吗?”
温辰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
“就是吧,我觉得从古到今那么多修士,除了叶前辈,没有哪一位的风度气质,能配得上我那位‘梦中情人’,常言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总觉得与他很久之前就认识,只不过中间发生了什么给忘了,后来再一见着……”叶长青玄之又玄地解释半天,可看他还是一脸空白,便不耐烦地摆摆手,“哎你个小孩子,毛都没长齐呢,不会懂这些的啦!”
“……”一个时辰之内,两次被叫做“小孩子”,温辰心里有点不乐意,抿着唇角缩了缩,不与他争辩。
梦中情人,敢对人家剑圣前辈想入非非,你也忒……其实,他也说不清到底该用个什么词好,总之,就是觉得那个词怪怪的。
叶长青却觉不出来,继续兴致勃勃:“后来我几乎天天溜到凌寒峰来做客,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温辰略有些意兴阑珊,但还是很配合地做了个好奇的表情。
“自从见到了这个雕像,我后来再也没做过那个梦。”
“啊,真的吗?”这一次,他却是真的被勾起兴趣了。
“嗯。”叶长青微一颔首,轻轻曲着手指,将被风垂落在脸侧的一缕发顺到耳后,淡淡道,“可能……他已经从梦里走出来了吧。第一眼见的时候,就惊为天人,再之后的二眼三眼四眼,怎么都看不厌……直至我做了这凌寒峰主,日日见,夜夜见,孜孜不倦地钻研他留下的手记、剑谱,只为了从那些残存的只言片语间,窥到这人当年哪怕半点的风姿。”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单薄的花瓣,随着雨后阵阵凉风,瞬间就被吹到了这座山峰的每一个角落。
“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发誓,日后定要做个像他一样的人,镇压邪魔,心怀天下,让自己的名字也永照汗青,兼之彼时南君烽火已经燃起,我就以为——”叶长青说着说着,停住了。
温辰正听得入迷,自然而然地问:“以为什么?”
“以为,”叶长青双臂抱在胸前,万分无奈地垂下眼去,顿了好久,才低笑道,“以为凭我的资质和根骨,也能修到和叶前辈那样的境界,在南君临世的时候,助正道平乱,一剑定山河。”
言罢,好像怕身边少年误会什么似的,他眉一抬,作出副“我已经是成熟稳重的大人了,不像从前那么中二”的神情,总结道:“少年人啊,一天天就知道瞎想,本来连捉小猫的本事都没有,就想着要上山擒虎了,想法太过不切实际……幸好,前两年想通了,否则呐,怕是要落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