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镜突然就后悔了,心想,或许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都有些扭曲,不伦不类,自私自利。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不知道浑浑噩噩地熬了多久,只有等待云逸回来的那点执念让他挣扎下去,忽然胸口一烫,像一团火一样,将他从噩梦中惊醒。
花辞镜思维不太清楚,依稀记得那是十年前云逸送给自己的一块连心玉,说有神魂感应之用,他也有一块相同的,一旦自己在修炼中遇到危险,他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并过来施以援手。
……当初自己拿着这东西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师兄,不会出问题,你别瞎操心了,一天天操心昆仑山那些琐事还不嫌累吗?再说,我有什么好让你救的?真遇上事了,要救也是我救你。”
没错,他一直自负修为,从来没把那个剑术平庸的师兄当成保护者,即使愿意顺从,也不过是出自一种强者对弱者的妥协罢了。
所以,连心玉怎么了,师兄一个人出去,难道真遇到危险了?
一想到这个,花辞镜心里有点慌,匆匆地把那烫热的石头从衣襟里扯出来,目光所及的一瞬间,呼吸都停了——
连心玉与主人同心共感,一眼扫去是满地的干尸和枯骨,一丈外,一个身穿星夜长袍,黑发披到腰下的男人缓缓走来。
那是个魔族,幽深瑰丽的紫瞳宣示着其纯血的身份,周身释放出来的恐怖魔息足以让人不战自败,眼角下点染着一串莹亮的朱砂,细细一数,不多不少,正是七颗。
花辞镜读过有关现世修真界源头,即上古巫族的藏书,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史上唯一一位七星巫师,荡平四海妖邪,封神入上界的人族之王,元子夜。
“哦?一直在捉迷藏逗着孤玩儿的人就是你?”元子夜轻慢地笑着,眼中并非人与人之间的打量,而是神看着凡人时的目光,带点悲悯,但更多的是藐视。
秩序混乱的方外之地,到处都是弱肉强食的吞并,沿途触目惊心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由远及近,几个逃难的魔族不知从哪里的空间撞进了此处,一感受到元子夜身上酷烈的魔气,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掉头做鸟兽散,跑了没几步,就被几道漆黑如墨的锁链缠上,他们徒劳地挣动着,喉咙里发出垂死的嗬嗬声,老吊爷一样暴突着双眼,皮下血肉翻滚,像即将蒸干的沸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满地的干尸就又多了几具。
元子夜拂拂手,慢条斯理地洗去了那些低等魔族的气息,迈着笔直的步伐,轻而缓地靠近。
身为巫国的继承人,他显然是受过极其严苛的礼仪训练,举手投足间满是高贵的痕迹,就连杀戮都做得像祭祀的典礼一般,让人挑不出毛病。
黑靴踩过地上干枯的死尸,发出腐朽糜烂的声响,云逸被封禁住,一动不能动,眼睁睁地等着恶魔走近来。
“死到临头,有什么想说的?”
云逸摇摇头,坦然笑道:“有生之年,能一窥明王子夜的真容,云某死而无憾。”
元子夜俯下身,勾起他的下巴,细细打量:“云逸,孤认得你,万锋剑派首徒,未来的仙门首座,对吧?”
源于纳川的阴暗力量探入身体,疯狂攫取着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云逸强忍不住,痛得生不如死。
元子夜看着他挣扎,满意地笑了:“很好,这样的奴仆,能替孤省去不少事。”
不到一盏茶时间,一个元婴修士的灵力,就全部为人所夺,元子夜右臂轻轻一捞,就将他枯叶一般的尸体挽起,回过身,一步一步朝更深邃的远方走去——
“凡人皆望长生,为求长生什么事都可以做,杀戮,背叛,欺瞒,忘恩负义,丑恶至极,云逸,孤赐你不死之身,来日与孤一起,君临天下。”
长生……不死……那是什么?
记忆海潮退去,所有曾忘记的细节点滴,在同一时刻汹涌而来,脸上的热血还未凉,裹挟着撕心裂肺的痛,险些将人打垮。
花辞镜凤眸圆睁,亲眼看着怀里早已气绝的人轻轻一震,背后贯穿的伤口飞速消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
仅一呼一吸间,怀中的身躯就如不久前一样,心跳体温一应俱全。
“什么?!……”花辞镜手抖个不停,目光不可置信地往下移去,眼见着他二人白衣上四溅的血迹像业火红莲,还温热着,可那血迹的主人,已经奇迹般地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