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似乎欣赏他超凡的领悟力,叶岚语气中带着一分肯定。
“那他已经在虚幻中入了魔,现实岂不是……”
“不,”叶岚矢口否认,眉宇间露出些一筹莫展的隐忧,“这法子看上去简单,但却有个比较苛刻的前提,那就是一定是要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入魔,若想成功,非放弃道心,无怨无悔不可,长青是天生的黄泉之子,血脉中的魔性想尽办法逼他臣服,可最终——”
“最终什么?”温辰急于知道。
叶岚没有回答,只望着魔君年轻俊秀的脸庞,陷入了沉默,少倾,一缕太息声散入雪域湿寒的空气。
“这一世,他是做了魔族统领,可是一直到死都不愿叛道。”
“都怪我,过去把他教得太好了。”
温辰把他的话认真琢磨了几遍,慢慢地蹙起眉来:“什么叫他做了魔族统领,却至死都不愿叛道,莫非并不是像世人所言的那般,中间另有隐情?”
其实,无情道修到他这个份上,天下众生都如同草芥,是死是活关己何事?
在他心里,叶长青什么样都无所谓,是人是魔,是好是坏,是风光还是落魄,是强大还是弱小,他都一视同仁地爱着。
他不在乎被谁戳脊梁骨,因为他的心实在太窄了,窄得只装得下这么一个人。
叶岚一半喟叹一半自责地说:“没错,长青身为东君的这五年中,他大多时候都是阳奉阴违,蛰伏等待时机,正道无人杀得了真正的南君迟鸢,只得他一步步如履薄冰,修成半圣,夺烽火令召出‘诛邪’,一击毙命。”
“同道殊途,相比于别人,他只不过是在走一条更为艰险的路罢了。”
“这内情除了我与他,再也没人知晓。”
温辰听后,良久不语,清寒的眉目间笼上了一层阴郁。
他慢条斯理地问:“所以,今晚日落时长青再醒来,就会发现过去的五年根本就是一场噩梦,他又从尸积如山的临海城下站起,那所谓的‘南君’如影随形,还是会硬逼着他,从头再来?”
叶岚于心不忍,可也没有办法,只得颔首:“对,他一日不肯叛道,梦魇就一日不会结束,直到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万念俱灰。”
“凭什么!”温辰倏地直起身来,横眉冷对,五指攥着魔君血迹干涸的黑衣,关节处泛着愤怒的青白色,“叶岚,你从小教他诛灭妖邪,一心向善,现在倒好,为了你那缥缈的世人,又开始逼着他背信弃义,活成自己最为不齿的样子,早知今日,当初你发现他是黄泉之子的时候,为什么不一刀杀了了事?!何苦这样折磨!”
“叛道入魔,说得容易!你以为逼着他叛道,就大功告成了吗?心魔易生不易除,他在梦蝶中受的这些痛苦,往后一辈子都消解不去,夜夜梦魇缠身,你道他的魔血洗净了,后半生就能过得顺遂吗?!”
这话说得狂放恣肆,不拘礼法,管他对面那人是什么飞升剑仙、救世圣人,统统不在意,温辰眉间那道寸许长的心魔印熠熠生光,与冷白的肤色相映衬,惊心动魄。
“叶岚,你是他的义父,口口声声为了他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诛心之言直冲云霄,山洞里蛰伏的雪鹰被惊得扑棱扑棱飞起,带起一片迷茫的雪霰。
叶岚默然无言,隔了好一阵,才幽幽地动了动唇:“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遍求良方不得,只好不得已而为之,当初,我为着一己私心收下了他,却不想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的错,明明无能为力还偏想逆天改命,我——”
修逸的眉尾垂落,这个从来云淡风轻的人,也终于显出了一丝颓然:“长青是我唯一的义子,我怎忍心一遍遍地伤害于他……奈何天谴加身,命魂已损,我这个做义父的,竟连代他受过都做不到。”
叶岚为义子之事奔波操劳,这事本也不是他的错,听他这么自责,温辰也觉得方才一时冲动,说重了话,正想找机会弥补弥补,却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愣住了——
“叶前辈,怎么叫代他受过?”
叶岚:“……”
仿佛在考虑这么说妥不妥当,他垂着眸少做犹豫,未几轻声说:“温公子,你听过双生灵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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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山,通往昆仑地牢的小道人烟稀少,万籁俱寂。
一身白衣的温真人,抱着那无声无息的年轻魔君,孤身踏入了地牢边缘,他手上有象征掌门之尊的雪玉扳指,无需结印,此处的封印就自行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