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这梅树便有数种,都是移自边关或北国,颜色绝非京城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几人往里走着,曲径回廊,比起庄严大气的京城建筑,倒是多了几分江南婉约。
而这婉约之中,丛生着簇簇腊梅,点缀在青砖白雪间,殊为艳丽。
这赵家主倒真似一个爱梅之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夹路两侧的各种梅花。楚云声表情淡淡地听着,默不作声,直到进了赏梅的小亭,才道:“此处梅花极好,但还是京中红梅更艳上几分。”
此言一出,赵家主的声音一顿,四名家主飞快对视了一眼。
胖乎乎的钱家主眯起小眼睛,笑道:“王爷所言极是,民间之物,终究是民间之物,如何比得起京城的位置啊。”
位置二字被他不轻不重地踩了下字眼。
之前拐七拐八的遮掩总算被拨开了一点,这话里的机锋亮了出来。
“确是如此。”楚云声的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从他的脸上似乎也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进了亭子,几人入座,狄言守在楚云声身后,赵家主命人送上来一个小巧的白玉酒坛,笑道,“这可是岭南的神仙醉,一年得这么几坛,跑废了臣几匹千里神驹才赶上年前送入京来,滋味不同凡响。”
“王爷请!”
又两名美貌婢女上来开封倒酒,白衣的琴师抱琴坐在雪地里,弹着清幽的琴曲。
楚云声惯来爱打直球,但这却不意味着他不会虚与委蛇。在原剧情中对世家的描述并不是非常多,哪怕最后结局北寒锋和慕清嘉让世家退出了朝堂,挣脱了世家的禁锢,但还是不可否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家只是受了重创,但被完全铲除还谈不上。知道世家势大,楚云声既然将养陆凤楼作为目标,那必然要和世家作对,所以多虚虚实实地了解下自己的敌人,是必不可少的。
除开进入亭子时的那两句机锋,之后五人对坐,便真像是悠闲赏梅一样,温着小酒,听着琴曲,观赏飘起的细雪和纷落的红梅。
口中闲聊的也都是朝堂趣事,民间传闻,还有一些美食美酒。
酒过三巡,钱家主像是醉了般,圆圆的脸有些涨红,神色玩笑道:“说起民间的有趣传闻,也不知王爷最近听着些什么没有?”
楚云声眼尾微微撩起,心知重头戏终于来了,便道:“本王对民间之事不甚了解。”
钱家主和其他三位家主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看向亭内的狄言。楚云声微微皱眉,摆了摆手,狄言低着头快步走出亭子。
钱家主呵呵一笑,眯起眼:“王爷,并非是臣等信不过您的侍卫,只是这民间的流言最是凶狠,shā • rén于无形啊,咱们若是论起来,就怕走漏出什么,那不像个样子。”
楚云声道:“钱大人此言何意?”
钱家主摸了摸颌下的胡子,低声道:“王爷可曾听闻过一些有关皇上的流言?”
楚云声没答言,只是挑了下眉,看向钱家主。
钱家主笑道:“咱们皇上的流言在坊间话本子都出了几套了,说都是说不完的。只是最近这一条可是和王爷您有关。那些无知百姓都是饱受上头欺压,又正逢王爷您从边关大胜归来,心头这怒气和喜悦撞在一块,便都说头顶这个是个无能的,倒是王爷您……龙章凤姿,心怀百姓,乃是……明君之象啊。”
最后几个字刻意压低了般,说得极轻,但却好似惊雷,砸进众人的耳朵里。
亭内一时寂静,唯余四面风雪之声,吹得垂落的棉帘轻微有响。
这诡异的安静中,赵家主慢慢笑了声:“这亭内仅有五人,此间的话传不了第六双耳朵,有些事王爷大可放心。民间这禅位流言也传了有些时日了,有道是‘民能载舟,亦能覆舟’,王爷心里头可是真的未曾想过,做那握桨之人?”
最后一点暗藏的东西也被晾上了明面。
楚云声抬眼看着围桌而坐的四大世家的家主。
这四双眼睛有一双在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有两双在垂目好似假寐,还有一双瞧着杯中酒液入神。
但不论这四双眼睛在做什么,他都能感觉到有四道饿狼般的视线在死死地盯着他,随时都会贪婪地将他撕成碎片。
“赵大人,有些话不管墙外是否有另一双耳朵,都是说不得的。”楚云声开口道。
赵家主笑了笑:“那王爷呢?王爷可能说得?”
楚云声没回答这个充满了深层意味的问题,而是转口道:“赵大人,若想流言成真,世家需要本王付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