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们可以扶持一个不服他们的人统领着租界以外的海城,但却绝不会允许一个对他们有敌意的,想方设法要用兵力和机器医药支持着想把他们赶走的势力的人存在。
从前郁镜之是前者,而现在,最近这一年的活动与态度,都暴露出了他原来是后者。
这是一个伪装成野狗的恶豺,需要死在猎枪之下。
当然,或许有真的愿意讲些道德话语的猎人,会选择留其一命,进行驯化,但随着战争的结束,欧洲已经可以腾出手来做些别的了,所以他们再次转变了一些态度,让之前的猎人离开,让皮特到来。
楚云声也清楚,或许之前他们也捉到过郁镜之的蛛丝马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对他产生过怀疑。
但那时候他们没有那样多的精力分散过来,没有一定的证据,也没有更加合适的傀儡人选,而郁镜之也并没有太过分,他们还是可以虚与委蛇地维持着彼此的面子。
可现在不同了。
郁镜之和楚云声的想法显然一样,他默然片刻,笑了声,道:“我想,你不在乎我怎样回答这个问题,皮特先生。”
“你和朱利安刚才的言行,无论是索要药剂,还是挖走云声,有这个想法或许是真的,但真正真实的意图,一个都不是。因为那对于你们来说,都是一些小事,你们可以选择达成目的的方法有非常多。”
“你们真正看重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海城。”
“所以,皮特先生,你想要我怎么说,说我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不友好的洋人,对你们怀不臣之心久矣,时时刻刻都想把你们驱逐出华国的土地?”
“若是我说了这些,你们接下来的安排是不是便都成了摆设,只拉起高澜来,把海城往他的兜里塞一塞,就办完了事情,漂亮齐全?”
郁镜之挑眉,笑意微敛:“但容我提醒着两位一句。不论郁镜之,还是海城的许多人,都不是刀俎间的鱼肉。不喜好做这个,做不来这个,便真上了案板,却也说不准,是块磕刀的硬骨头。”
皮特嘴角下抿,和郁镜之冰冷地对视着。
他还没有开口说话,一旁的吉田幸太郎便愤怒地高声叫了起来:“郁镜之,你这是在挑衅皮特先生!你是想和英吉利开战吗?!”
这怒气勃发的喊叫几乎刺穿了嗡嗡的人声,令偌大的宴会厅陡然一静,多方侧目。
皮特不悦道:“吉田先生,请不要太吵闹。”
吉田幸太郎神情一顿,却不见什么尴尬,非常自然地变换了下表情,低头道:“抱歉,皮特先生,是我失态了。听到这种言论,我实在是非常气愤,我有理由相信,这是在侮辱伟大的日不落帝国的威严。”
皮特瞥了吉田幸太郎一眼,颇有些腻味。
小丑看多了,也会厌烦喜剧的。
更何况他心知小丑的表演别有目的,这种说辞,无非是东洋想将英吉利也拉下水。他们既觊觎垂涎华国广袤的疆域,又没有绝对的自信将其征服。
“你是聪明人,郁。”
皮特道:“你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原有的土壤无论如何,都再无法滋长出信任的果实。”
皮特的话语稍微还有一些英吉利的含蓄,但朱利安就不会那样顾忌体面了,他接上了这句话,道:“我们和你之间已经没有合作的基础了,郁镜之。如果你受到规劝,愿意离开海城的纷扰,去往其他城市,那我和皮特先生可以保证,你可以顺利地带走你的士兵,你的财富。”
“你不会受到任何阻拦,任何威胁,只需要换一个地方生活。你或许会失去现在的地位,但在这样的土地上,你有枪炮,有金钱,随时都可以重新建立起更高的地位。”
“你可以回忆一下在你之前的那些掌控者们的结局,我想,你不会想要那样的结局。”
郁镜之拍了下手,道:“很好的打算。但朱利安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东洋军想要南下的动静,你们不会不知道,那我想问,如果真有一日,东洋军到了海城,兵临城下,你们会不会愿意保全整个海城?”
“还是说,你们只会划下一条白线来,将枪声炮火隔在苏州河的另一岸,隔在那些命如草芥的平民区?”
皮特失笑:“上帝啊,郁,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如此仁慈的人。那你应该看的更多一些,我们的士兵也是只拥有一次生命的普通人,他们不该为了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