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坞堡到九原内城这段路,隔一段距离就设有一楼岗哨,因北地气候特殊,冬日常风雪连绵,烽火难现,传递敌袭信号便改为鼓声,军用之鼓大且重,敲击似有金鸣之声,覆盖范围极大。
边防重地,此鼓敲响是常事,北原人再熟悉不过。
霍琰大步走出顾停小院,食指卷在唇间一个呼哨,“嗒嗒——嗒嗒——”,一匹骏马由远及近,御着北风而来。它色枣红,眸子湿润黑亮,膘肥体壮,身上泛着光,项上鬃毛甚至是火红色,又飒又俊,显然不是某萌软的‘小花’可比。
骏马看见主人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却并没有乖乖停下,霍琰熟知它秉性,没有喝止使鞭,脚尖点地纵跃往前,轻轻一拉马缰绳,翻了上去!
与此同时,潜伏在各隐秘暗处的护卫一个个跃出,纵跃跟随的跟随,垫后的垫后,找马的找马,扇形一般拱卫在霍琰身后,训练有素,场面井然而有序。
跑出巷子口,韦烈正好打马赶来。
霍琰只侧首看了眼镇北王府的方向,当即下令:“走!”
韦烈早习惯了,二话不说跟上,一行人快速穿过街道,飞奔向城门。守卫远远就看到了王爷,将城门大大敞开,恭送一行人离去。
城外的风更冷,更锋利,刮在脸上刀子一般,一行人早已习惯,谁都没觉得难挨,策马飞奔,怎么快怎么来。
韦烈回看城门的方向,特别惋惜:“我都还没找顾公子玩儿过呢……王爷您不知道,跟踪小队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顾公子抓了一个遍,不管武功多厉害,心眼多精,都逃不过他手心,可神了!”
霍琰眼帘微垂,眸底晕出浅浅暖色。
他怎会不知?所有顾停有关的细节,他都一清二楚。
韦烈见王爷不回答,还以为二人距离太远,刚刚的话没听到,扬了一鞭催马凑过来:“王爷,您干的那些事,有没有和顾公子说?”
霍琰:……
韦烈提醒:“就之前那些事啊,比如您一直都知道青隼在哪儿,也知道顾公子去会去找,还故意由着他去;比如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您知道,故意没管想看看谁会蹿出来利用;比如尤大春会知道青隼在哪,是您故意放过去的信儿;揪着孟策打架不理正事,也是故意的,想让尤大春和青隼放松警惕……这些您都说了吗?顾公子都知道吗?”
霍琰沉吟片刻:“现在……应该知道了。”
韦烈没听到,还在认真建议:“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坦诚一些好,这么交朋友很容易翻车的,您这什么都不说,还在暗里干了这么多事,多可怕,顾公子还小呢,今年才十七,会不会被吓跑?”
“吓跑?你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霍琰勾唇,墨黑眸底卷着无尽野心:“本王想要的人,跑不了。”
……
短时间内遭遇的事太多,顾停一时反应不过来,抱着手炉呆呆在廊下坐了半晌,看了半天雪,越想越觉得不对。
霍琰初在红绡楼出现,就是问吉七买有关六年前的消息,对这件事这么在乎,怎么会这般平静不作为,事事落于人后,所有重要信息线索都要别人告诉他?
顾停仔细想,从头开始。霍琰也未必一见面就把他认出来了,六年前他十一岁,这六年他长高了,也长大了,与当时小瘦猴的样子相去甚远,家中久不见的下人看到他都还要愣一会儿才能认出来,霍琰怎么可能那么快?
那个骗子,又骗他!
突然斗室相遇,他的分析不可能错,霍琰对他就是有杀意,就是老谋深算引导他泄了底……大概就是在那个过程中认出了他,也所以,后来他误闯房间,霍琰才一句‘他是我的人’救了他。什么心尖宠小宝贝,亲近抱抱,这混蛋当时就是故意的!故意在逗他玩!
顾停呸了一声,又想,都是红绡楼里跑出去的人,霍琰能抓住甘四娘,为什么抓不住青隼?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抓不住?或许他一直都知道青隼所在,根本不必别人告诉,所以才游刃有余,老神在在,一点都不着急。
若如此,他去北华巷同青隼谈判,当时青隼听到窗外细微动静,也是霍琰的人在保护他。既然一直盯着,霍琰必定当时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知道他去,一点都不阻止,为什么?
因为阻止了,他不会再去,青隼是得到了安静,可对于一个细作,环境太过安静他反而会不安心,适当的紧张感,才是青隼放松的关键。
所以今日霍琰那两句话——‘我制造事端挑起他的紧张感,’‘我放了他,你也放了他’……是故意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