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衡只看了一眼,便偏过身挡住光线,语声沉沉:“我信你。”
皎皎近乎停跳的心脏,这才开始缓缓跃动。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三个字像有千斤重。
日影偏移,玉纱瑟瑟。
归衡像确认了什么似的,整个人气势都放松了一些,斜倚窗前,并起两根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捋着猫背上柔软的白毛:“那天在暄妍殿外,你也是这样哭。我有时会想,你要是知道母妃不见我的原因,不知道你是会帮着拦下我,还是会哭得更厉害……”
皎皎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归衡语气平静:“皎皎还记得我母妃为什么被拘禁在暄妍殿整整十年吧?”
他的目光从对方刚到自己肩膀的头顶掠过,“那时候你还很小。”
皎皎心尖一颤,小心翼翼摇了摇头。
归衡也不在意,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悠然继续,“父皇给的理由是,妍贵人‘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其子,训长于室。*’”
“我母妃原是弋兰族人,国破被掳才进了宫,本就是戴罪之身,怎么可能还敢心怀怨怼,有违皇命?深宫中的女子,母族和子嗣就是唯一的指望,她既无强大母族,又怎么会不全心全意抚养她唯一的孩子?”归衡语气愈淡,“那当然不是真相。”
室内一时静寂无声。只有猫咪身上特有的温暖味道,和皎皎身上淡淡的奶香萦绕开来,混合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味。
很适合……回忆往事。
归衡侧过脸,掩住眼中翻涌的情绪。“母妃听说归德当着我的面杀死了欢欢,当时情绪就有些……不正常。后来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她传我去暄妍殿……”
“她试图用一柄尖刀,剜出我的眼睛。”
皎皎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仰起头看着他沉静的侧脸。
归衡习惯性站在背光处,光影勾勒得身形苍白清瘦,而那具有异域血统的轮廓格外锋利,几乎带出一点冷酷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鼻尖酸楚,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其实是知道的。
作为原作大男主,归衡的童年曾经出现在各种角色的回忆里。
她还记得,暴君登基之前,他被囚禁了十数年的母妃就已经病死在禁宫,到死都没再见到自己儿子一眼。
这也是暴君弑父的主要原因之一。
皎皎想起那久病的异族女子。她连头发丝儿都是软的,胆怯而温和,对自己的态度温柔到近乎讨好。原来那样的女子,也会有手提尖刀的一刻吗?
究竟是什么,将她和她的孩子逼到了那样的地步?
皎皎眼眶胀痛,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不自觉地,头仰得越来越高。
归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底燃着幽暗的火,忽地勾唇笑了。他大步走过来,将少女轻轻颤抖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刚才那样不行……”
“不过,这样可以。”
皎皎来不及问可以什么,眼眶里饱含着的泪被少年柔韧的胸膛一压,已经汹涌而出。
皎皎刚才就想哭,才流了点眼泪就被人不容置疑地悉数擦去,这会儿积压的情绪全发|泄出来,如开闸泄洪一般,先开始还拼命喘气忍住呜咽,没几下就嘤嘤呜呜地哭出了声。
“哥,哥哥,你别,别难过了……呜呜呜呜,以、以后有皎皎陪,陪着你和妍娘娘……都会嘤没事的呜呜呜……”
她揪着归衡的衣服,一边哭一边细细地抽着气,试图安慰归衡,每句话都是支离破碎的,像只吃不到奶的小奶猫,到了最后,只是呜咽着一叠声的叫哥哥。
归衡一手拢着她,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沿着平平的后脑到尾椎一路捋下去,把小猫舒坦得喵嗷叫,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在听。
他垂着眼睛,目光没有焦点,落在空气中某个虚无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撸猫似的摸了摸皎皎披了满背的柔软长发,淡淡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