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痛提醒着他,这一路找药的艰辛。为了一个仅仅认识半年,即将分道扬镳的朋友,他就能做到这个地步,这还是他吗?他什么时候是这样善良热心的人了?他曾经为别的朋友,做到过这种程度吗?
如果说之前的陪伴照料是为了活命,在一切已经说得明明白白的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心甘情愿付出,甚至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朋友?安心?有始有终?这些理由,好像都不够有力呢。
答案,显而易见了。某些压抑的,掩藏的东西,终于暴露在阳光底下,让人不得不正视。
许觅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惶恐不安又疼痛。
他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不敢回答?还是说,默认了?”
祁曜冷笑着看他,推着轮椅靠近,俯身。
四目相对,身体靠得很近,却谁也看不清谁。他脸上的嘲讽不加掩饰,像是在说:许觅,你敢看看你的心吗?
又像是在说:许觅,你是真傻还是伪善?又想玩什么把戏。
一路冒着风险陪他求医,不顾艰难替他上山寻药。冰天雪地,寒风彻骨,他在意的只是他做这些的原因,不曾关怀一句他疼吗,他怕吗?
冰冷的视线,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他明明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啊。
鼻子忽而有些酸涩,呼啸寒风和湿冷雪地带来的冷意和刺痛,都比不上心间的。
许觅心道:你可真是个傻子,明明一无所有,仅有的心也不知道好好保护起来。
缓缓勾唇,那冷然笑意像极了祁曜曾经的,他偏软的声音染上了清冷,“对啊,我对每个朋友都可以这么好,只要他可以给我想要的,并不是只有你。”
只要祁曜能给我想要的,我就不会离开他。
日记本上清清楚楚的字迹,浮现在祁曜脑中,与许觅亲口说得重叠,心中的堵塞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祁曜屏息,表情淡漠地看着许觅:“这次又想换什么?我早让你直说了,费这么大周折。”
许觅笑意更深,想要站起来和他说话,而不是仰望着他,却发现腿脚僵住了,动也动不了,索性挪了挪换成坐姿。
“利益换取来的,哪有你心甘情愿奉上的好。我对你好一些,你便对我多一些情分,总有用上的时候。你看,不就是因为我对你好,你才喜欢上我吗?连我骗你的事,我爸爸的事,都不计较了。”
许觅停了下,换口气:“其他人也一样啊,骗一骗,哄一哄,想要的就到手了。”
看着祁曜脸上的默然一点点崩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许觅心中也并没有好受些。原来,口是心非只是脆弱的一道防护啊,是懦弱、是逃避,是许觅最讨厌的方式。
感情真是个麻烦的东西,让人变得不像自己,甚至讨厌自己。
祁曜冷笑着,“许觅,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我真的有多喜欢你吗?对我好的、讨好我的、愿意为我付出的人多了去了,不少你一个。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么点虚假的好意,和个愣头青一样钻进去出不来了。”
“是吗,那最好了,正好这个游戏我也腻了。”缓了会儿,许觅勉强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笑眼弯弯,“喏,拿着吧,当我做慈善了,祁少爷,再见。”
再见不是朋友,只是利益合作伙伴了。许觅心中一抽一抽的,感情明了了,才知道心痛。
“就这么走了?报酬呢?你当我稀罕你的施舍?”
看着他踉跄的背影,祁曜眼眸中的黑雾愈发浓郁,声音里像夹杂了碎冰,冷得刺人。
“你还不知道吧,我同意和你来找徐大夫,是因为我和他早就联系上了。他给我看病,不是因为考验,也不是你的讨好。”
祁曜语气充满了恶意,就是要狠狠戳破那些美好。
一切都是假的,许觅也在祁曜的局中。嘴上说着喜欢,从来也没真正信任过。
被他点破,那些疑惑都解开了,被当猴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