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刻开始,胜负已定。
一袭如雪白衣的青年冷眉冷眼,表情毫无波动,整个人似与手中森冷长剑融为一体,疏忽而来,飘然而至。
剑锋交接,发出金石相击般清脆声响,隐隐有嗡鸣,仿若长剑活了过来,叫嚣着痛饮鲜血。
直到锋利的剑尖抵住自己咽喉,岳立锋还沉浸在梦一般的虚幻中,不敢置信地低头,“有人说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剑术已经超过关博、关野,我还不信……”
青年长身玉立,一张脸在斑驳光辉中,俊美得不似真人,通身气度也如冰雪般纯粹,“遗言。”
岳立锋顿感屈辱,神色几经挣扎变化,最终嗟然长叹,无奈摇头。不是没有,而是他知道,即便说了,青年也不会答应。
一剑封喉。
关暮雪掏出一方素色帕子,细细将长剑擦拭干净,然后盖在岳立锋脸上,转身离去。
此时此刻,城里俨然是另一幅景象,炊烟袅袅,人声鼎沸,闹腾腾的,充满市井气息。
关暮雪择冷僻无人的小路,来到城内最大的酒楼,打眼一看,酒旗的右下角果然以红线绣有一个“关”字。
这些年白檀把生意越做越大,酒楼茶肆、药铺书局遍布大大小小几十座城市,绸缎庄、脂粉斋更是引得无数闺阁少女追捧不已,不拘什么衣物配饰、胭脂水粉,但凡打出“雪夫人”的旗号,不出三日便会被抢购一空。
也多亏白檀一番经营,多年来步步筹谋,精打细算,不知呕了多少心血在上面,才能以一己之力,挽回败局,非但双倍偿还了鹤闲山庄欠下的债务,还挣下了偌大家业,以至于关暮雪无论走到哪里,即便随身不带一文钱,也绝不会挨饿受冻。
虽然以关暮雪如今的能力和江湖地位,多的是人想要奉承巴结他。
还未进门,柜台后的年轻掌柜已经注意到关暮雪的身影,仔细审视了一瞬,立刻惊喜道:“少庄主!您怎么来了?”跑过来,热情洋溢地将人迎了进去,“快请进,快请进。”
关暮雪侧首,瞟了掌柜一眼,“关……”
“……五十九,小的是关五十九啊。”掌柜笑意盈盈地接口,还解释道:“小人进山庄晚,少庄主那时整天都在练剑,想来是没有留意我们,说起来,小人还往您院子里送过东西呢。”
脱贫致富后,鹤闲山庄收养了许多资质不错,有经商或是习武天赋的孤儿,白檀这个起名废,憋了三天三夜也没憋出什么好名字,大家就按照先来后到,用数字编号区分了。
白檀强行辩解,说是想等到孩子们略识些字后,自己取名字,这样比较合心意(乖巧微笑)。
这么多年,关暮雪耳濡目染的,很多习惯都与白檀相似,尤其喜爱洁净,每次shā • rén后,都尽可能地沐浴更衣,避免沾染血腥气——白檀不喜这种味道。
关暮雪在酒楼里休整了一番,之后便开始打坐疗伤。
他此次出行,已有六个多月,先是到山西一带,拜访了一位隐居剑客,又沿途收拾了许多宵小,后来不巧碰上圣天教的几个堂主,一番恶斗,两败俱伤,好不容易养好之后,又狭路相逢,剑挑岳立锋。
这一战,关暮雪虽然胜了,内力却有所受损,若是冒然回山庄,被白檀看了出来,少不得唠叨几句,干脆在外多逗留几日,寻些新奇玩意,以作孝敬。
对一个剑客来说,眼界和心胸同样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性,而华山附近,民风淳朴,风景绝佳,消遣几日也足够了。
谁知,这一逛,竟然引出一桩陈年往事。
也是机缘巧合,关暮雪这日登山揽胜,途径山脚下一处路口,见有一间茶棚,尚且算是干净,就坐下歇脚。
斜后方,三四个同样作武者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边喝茶,一边闲谈,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十五年前那次武林大会上,继而就兴致勃勃地说起了雪夫人。
其中一四方脸男子陶醉道:“要不说为兄运道好呢,当年有幸跟着大师伯一起参加武林大会,见识了多少英雄豪杰,绿林好汉,还有各门各派的女侠们,啧啧,那真是一水儿的美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尤其是雪夫人,你是不知道,她那张脸有多美……”
身形偏瘦的男子敷衍一笑,不以为然道:“大家都是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能有多美?”
四方脸男子咂摸了一口茶水,想了想,不伦不类地形容道:“美得我既想喝酒,又想戒酒,既想爱她,又想杀她,反正就是很美。”
瘦削男子撇嘴:“什么武林第一美人,依我看只怕是夸大其词,名不副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