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哼”了一声:“晦气。”
他转身看向轿中坐着的人,脸上的盛怒一瞬间换成另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不懂事的小民闹事,有没有吓到皇后?”
“没有。”皇后柔柔回了一句,声音娇媚动人,引得人神魂颠倒,她似是不喜透进来的日光,懒懒用宫扇遮住脸,抱怨地说道:“皇上快把帘子放下来罢,这光好刺眼。”
“好,好。”皇帝匆忙放下轿帘,坐到皇后身旁:“皇后不喜欢,朕就替你挡着。”
皇后把宫扇放到一旁,俯身,细白无暇的手指轻轻勾起皇帝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我不喜欢什么,皇上都会替我挡着吗?”
她的发丝如水般流泻,落在几缕从缝隙里透进来的日光里,仿佛波光粼粼的湖,皇帝目光迷离,几乎要醉倒在这动人的湖泊里。
“自然,皇后的喜好就是朕的喜好,皇后的厌弃就是朕的厌弃,皇后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皇上可真是位明君。”皇后弯起眼,眼尾勾着的一抹胭脂好似一把沾血的刀,艳丽又残忍,让人心甘情愿臣服在她的刀下,想成为她刀下的亡魂。她唇上的胭脂仿佛浸了桃枝的水,皇帝不由自主凑过去,“皇后……”
轿帘忽然被风卷起,寻常百姓跪地叩首,自然看不见奢靡软轿里的场景,可摇光怎么会看不见,他茫茫然地看着轿子里那位天下无双的美人皇后捏着皇帝的下巴,被皇帝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的眼。
一身华服的皇后察觉到路过的风,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睫,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又懒散垂下。
风过,轿帘也徐徐合上,这一眼平淡无奇,仿佛只是两个陌路人偶然的一瞥,不会再有任何故事继续。
不知不觉间,皇帝出行的队伍走远了。
摇光迟钝地收回视线,僵硬地往前走,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去哪,可他就是觉得,要往前走,一定要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觉得脸上不知为何,凉得厉害,伸手一摸,才发现全是眼泪。
我……哭了?摇光迷茫地看着手上沾着的泪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风也不大,没有沙砾迷他的眼。
“小郎君,让一让、让一让啊。”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走街串巷,被摇光挡了路,便开口请他让一让,待到他走过去,这才看见这个呆呆站在原地的小郎君满面泪痕,小贩不清楚有什么事能让他哭成这样,又觉得他实在伤心,心有不忍,索性从杆上拿下一根糖葫芦递给他:“小郎君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吗,吃点甜的吧,吃点甜的就不苦了。”
摇光低头,看着那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糖浆在日光里泛着通透的琥珀色。他空白的脑海渐渐复苏,如绵长的山风穿过姹紫嫣红、复又停落回原点。
“阿辞,那是什么?”
“是糖葫芦。”
“好吃吗?”
“你应该喜欢。”
他猛地睁大眼睛,难以忍受脑子里翻江倒海奔涌而来的记忆,倏地从原地消失。
小贩呆了半晌,难以置信地张大嘴:“老天爷……说不见就不见,这到底是人是鬼?”
摇光急匆匆回到神府,冲进屋子,翻箱倒柜。他有一个小盒子,自他醒来到现在,一直不敢打开,本能地觉得这盒子里藏着会让他痛不欲生的东西,干脆就把盒子扔到平常看不见的地方,可现在,强烈的想要打开盒子的想法战胜了一切。
他翻了半天,终于从高高堆叠的一摞摞玉简里看到盒子的身影,四方小巧,藏在剔透的玉简身后,似乎一直在等待他这个主人前来开启。
他颤抖地拿出盒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只耳坠,细细的金丝盘成同心结的模样,镂空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太阳神火熔成的宝石。
耳坠上用神力刻了一行微小的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刹那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摇光含糊不清地笑起来,紧紧攥着耳坠,用力之大,掌心迅速冒出血珠,一滴滴血连成串似的落在地上,看起来多了几分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