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白雪境中,最喜欢最在意的人,莫过是我了。”墨沧澜声音微哑,低沉说道:“纵然是尸体,也应该是我,亲自带他回家。”
墨意寒:“……”
他倏然睁大了眼睛。
他竟是看到了墨沧澜眼角,有什么透明的东西一闪而过,转踵即逝。
“你……”墨意寒本想说些什么,但他开了口,却是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身为墨沧澜的亲生父亲,自然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他何时关心过旁人的死活了?一个半路才认回来的义弟,本以为墨沧澜纵然偏爱一些,也绝不会将人那般放在心上。
可墨沧澜此时此刻,却是要为了寻月见微的尸身,解了自己封存许久、保命用的一道封印,更让墨意寒难以置信的是,他竟是掉了一滴眼泪。
多少年,他都没见过墨沧澜哭了?
墨意寒心中一疼,终究是艰难地点头应允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强求。”
墨沧澜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墨意寒想了想,也还是跟了上去。
月诗雪看了半天,已经忍耐许久,此时见气压最可怕的墨沧澜离开了,便蹙起眉头道:“是什么人死了?”
南星长老看着月诗雪,道:“是城主的义子出了事情,家中有大事发声,还请四位贵客先行随我去客房休息调整,待到城主回来,再亲自赔礼。”
月诗雪脸色难看了几分,道:“这该不会是你们的阴谋诡计吧?我才说通墨沧澜解除婚约,墨城主刚准备去拿婚契,怎么人就死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墨云泽从未见过月诗雪,方才被月见微掉到崖下的事情弄得悲痛欲绝,又被墨沧澜说自己要去冰涯吓得魂飞魄散,竟是此时才注意到,屋子里面竟还有其他人。
墨云泽一听,顿时傻了,道:“什么、什么解除婚约?你又是何人?”
月诗雪看了眼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形象全无的墨云泽,心中对自己的决定越发满意,这白雪境从老到小,不是残就是废,想来也撑不了几年了。
月诗雪便坐了下来,勾了勾涂了色泽明丽胭脂的双唇,道:“你大哥如今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纵然长得好看又能如何?脸终究是不能当饭吃,我正是要与他解除婚约的月家郡主。”
说完,她扫了眼目瞪口呆宛若雷击的墨云泽,起身对其他三位长老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他们几日也无所谓,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墨云泽在风中凌乱,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面轰然倒塌了。
……………
尚轩长老的药庐之内,墨沧澜说明了来意,尚轩劝了几句,但发现墨沧澜主意已定,心意已决,便长长叹息了一声,便让墨沧澜在那床上躺好,拿出银针和几粒早已准备好、随时备用的丹药,正式开始为墨沧澜解封。
当年,万骨枯之毒霸道凌厉,不到数日便已经蔓延到了肺腑之中,还是聊赖阁的叶无涯教了尚轩封印毒素之术和解封之术,将全身的万骨枯之毒,强行逼迫到了双脚和眼中,以至于墨沧澜目不能视,腿不能行。
但封印的同时,也有解封之法。
叶无涯曾叮嘱道:“万骨枯每解一次,再次封印就会往上蔓延十寸,心脉受损更深一层,重新封印的时候,便会难上百倍。解封期间,修为最多能保留三日三夜,待到这时间一过,毒素会游走到全身各个地方,其中痛苦,不不必我多说,想必墨少主最为清楚。”
墨沧澜紧闭双眸,感受到随着毒素一起被压抑住的真气和修为,正在一点一点地回归体内。
他乍一听到月见微掉到崖下的消息,只觉得是假的——月见微分明连归元神宗都不想去,就想要留在他身边一辈子,怎可能舍得就这么走了?不,这绝不可能,纵然是掉下去,那小东西定然还活着,还在崖底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去救他。
至于解开封印的后果如何,他怎可能不知道?彻底成个瘫痪在床的废物不是没有可能,直接要了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很多时候,理智和感情之间,终究是理智占据下风。
墨沧澜此时也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意识到,月见微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并不是无动于衷,他这颗已经冰封了近百年的心脏,亦不是磐石,不是陨铁,终究是被那个小家伙给捂暖了。
尚轩长老在墨沧澜的百会穴扎下了最后一针。
忽而之间,强大的真气如同惊涛骇浪似的涌入了四肢百骸,和那万骨枯之毒形成了剧烈的对冲,毒素蔓延有一定时间,但真气游走大周天的速度却是惊人,只待一炷香的时间,墨沧澜便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巅峰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