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简告诉阿箬,要想成为太祝,需要前往太阴宫历经三重考验。
至于那三重考验是什么,朱简说她也不知道。
“我从生下来至今,其实从未去过帝都的那座太阴宫。自我记事之时,羽衣之乱已然发生。上洛朱氏被崇嘉上皇几乎连根拔除,我这一支虽未收到波及,但族中长辈却也不敢轻易踏足上洛。”朱简坐在阿箬身边回忆,“小时候我听长辈说,太阴宫是建在月亮上,那时深信不疑,以为做了太祝就是变成了月宫中的仙子。后来才知道,太阴宫不是建造在月亮上,而是在上洛城的最北端,那是一座高山,山巅可以俯瞰整座帝都。太阴宫的位置甚至比皇帝居住的皇宫还要更高,如果从太阴宫方向派兵冲杀下去,可以直取皇帝的寝居。”
阿箬仔细的听着。
“不过千百年来,太阴宫从来没有兵甲。皇城之内十步一哨所,昼夜都有卫士巡逻。数不清的高手在暗处随时待命护卫天子,可是住着太祝的太阴宫却是唯一不设防的地方。宫内只有一群的女人——是的,女人。不仅历任太祝都是女人,就连侍奉在太祝身边的仆从也尽是女子。七千年来从没有哪一个太祝在死时不是贞洁之身,人们都认为一个少女在她被选为太祝的时候就已经嫁给了神明,这世上没有哪个凡夫俗子配得上迎娶她。”
朱简在说话的同时为阿箬更换巫祝的衣裳,阿箬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巫官世家的姑娘,别的不说,至少得先适应这层层叠叠繁复累赘的裙裳。巫觋的服饰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款式,但几乎没有哪一件是便于穿着的。最盛大的那一身礼服足有数十层,穿在身上简直让人寸步难行,可偏偏这样她还要试着轻盈的起舞。
朱简说那不叫舞蹈,是祭祀的请神礼。
阿箬学着她的样子,顶着数十斤重的压力扭动胳膊,摆腰挺胸,做完这个动作后自己都觉得尴尬,“你确定这不是在跳舞?”她和朱简多年的交情了,讲话没必要太客气。
“我辈巫觋岂能和寻常的舞伎相提并论?”樾姑城的劫难摧毁了朱简作为巫觋的骄傲,但在这时她还是忍不住撇嘴小声的分辨,“这真不是在跳舞,就算是跳舞,那也是在娱神,和那些取悦贵胄的优伶不一样的。”
阿箬跳着糅杂了妩媚与诡异两种风格的请神舞,心里想到的却是罹都中的曈,那个出生于太古时期的老怪物曾用一种怀念而语气向她回忆过人族的过往,她说过去的人类有着与神明同样的骄傲。
“步子慢了。”朱简用手中的杨柳枝轻轻扫过阿箬的腿。
穿着厚重祭服的阿箬根本感觉不到痛,但还是下意识的心中一惊,努力让自己跟上鼓乐的节奏。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除了舞蹈之外,一名巫官还需要记住祭礼上的流程,什么时候该献上什么祭品都有讲究;献祭之时要如何跪拜,如何感谢神明,又是一重规矩;甚至于那些华丽花哨的祝词,都需要用特定的腔调念出,不像是在说话,反倒像是在歌唱……这些繁琐的东西,阿箬要在短时间内全部学会。虽然心里清楚自己多半会成为太祝,可要是真到了上洛,阿箬并不想让自己因为表现过于笨拙而引人注目。
巫官世家倒也不是每一个族中的子弟都会送去做巫祝,但肯定每一个孩子在幼年的时候就会学着如何做巫祝,基本的祭礼是一定会掌握的。阿箬现在要伪装成朱箬,就得有点朱家女孩的样子。更何况这些繁琐的祭礼其实并不算太难学,一遍遍的在请神舞中挥汗,总比什么都不做,只在日光下默默发呆回忆聆璇要好。
阿箬其实也并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救回聆璇,可是她如果不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她恐怕会疯掉。
“不过说起来,那三重考验危险么?过去七千年里,有没有人因为那三重考验丢过命?”阿箬真正关心的还是这个。
朱简摇头,“你在开什么玩笑呢,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试炼么?从未听说过有人死在试炼中。你呀,也别太紧张,你只是代替我去上洛走一回过场而已,又不是真的让你做太祝。”朱简并不知道阿箬在过去那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轻笑着宽慰她,“早去早回,我还等着来年春与你一起做桃花糕呢。”
阿箬不受控制的眼睫一颤,朝朱简报之以淡淡一笑。
和一群仙魔妖鬼打交道久了,又在罹都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困了很久很久,她有时候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人类。朱简的话将她拽回到了过去的记忆中,她好似又回归到了曾经那种平凡的生活中,阳光明媚的从窗外洒落,女孩们并肩坐在窗边,穿着柔软鲜艳的裙裳,数着指头期盼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