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祝大人。”崇嘉上皇回首看向阿箬,“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为人臣者,前来拜见天子,向其述职,与其议事,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阿箬扬起唇角,悄悄在衣袖擦干了掌心的汗。
“太祝大人之前见过陛下?”崇嘉上皇未能听清楚阿箬方才的喃喃,但却敏锐的觉察到了阿箬神态间的异样。
与此同时,倒在地上的天子朝阿箬递来了焦急且惶恐的眼色,意思是让阿箬千万不要说出实话。
阿箬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天子脸上挪开,轻笑着说:“见过见过,自然是见过的。早些年勾吴国翁主进京,我随侍其身侧,远远地拜见过皇帝。就算不曾凑近去瞻仰陛下之容光,我对陛下也是满怀着敬意的——很奇怪么?九州之内的百姓,谁人敢不敬天子不爱君父呢?”
崇嘉上皇稍稍和缓了脸色,却是仍然用剑指着小皇帝,“只可惜我这个庸碌的后辈行事浑浑噩噩,上愧祖先、下愧黎民,既不堪为君,也不配为父。”
“上皇此话怎讲?”阿箬忙问。
崇嘉冷哼,“太祝大人一定很是奇怪,我既然已经禅位,搬去秋蝉宫颐养天年,为何还要频频插手政事?天子虽是我晚辈,但既为九五之尊,我也需待他客气才是。只可惜,这莽撞小子犯了大错,我不得不对其严加管教——太祝大人先别忙着反驳,不妨听听这昏君都做了些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竟与妖邪为伍,几次三番试图害死太祝你。”崇嘉上皇斜睨着阿箬,眼中有狠厉阴冷的神情流动。
“陛下为何要杀我!”阿箬惊讶到下意识的拔高了音调。
如果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陌生的君王,她最多只会疑惑,但不会有多惊慌。然而现在崇嘉上皇却说这个有着她弟弟容貌,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她弟弟的少年想要杀她,这简直就是天下最滑稽的事情。
“这就得问问这昏庸小子了。”崇嘉上皇用剑挑起天子瘦削的下颏。
这是一个极其侮辱人的动作,少年浑身都在发抖,却是一声不吭,只狠狠的闭上了眼。
阿箬与自己弟弟的容貌是有相似之处的,就比如说他们的眉眼、他们的面部轮廓、他们皱眉时的神态。如果崇嘉上皇眼力再好些,联想的能力再强些,说不定就会发现阿箬与小皇帝之间的关系——又或者她其实已经发现了,但她就是故意不点明,为的是慢慢磋磨阿箬。
少年始终闭口不言,之前崇嘉上皇说他有意害死阿箬的时候他不为自己辩解,让他解释自己行为的时候他亦是一言不发,就好像是个哑巴似的。
上皇并不是什么慈爱温和的长辈,耐心被耗尽之后当即抬脚给了少年恶狠狠的一踹。阿箬尚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弟弟,然而看着他被这样对待,依旧心中一颤。
紧接着崇嘉上皇做出了一件让阿箬更为惊慌的事情来,她竟是再度抬手,直接将长剑捅进了少年的心窝。
少年闷哼了一声,因痛苦而皱紧了眉。
阿箬冲上来推开上皇,“您这是在做什么!”仓促之间她只能用自己银白色的衣袖去堵住少年胸膛上的伤口,连怎么包扎都忘了,“这可是皇帝,太上皇您难道要弑君么?”
太上皇漠然的用一旁垂下的丝帐擦拭剑上的血渍,就好像她刚才刺伤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木头、一只布偶,“弑君?不就是弑君么,你以为我会在乎?只要我还活着,上洛城内我便是君。这小子又算什么。”
崇嘉上皇抖动长剑,剑光耀眼如闪电,而后她收剑回鞘,动作潇洒,像极了阿箬曾经见过的那些剑修——看样子她的确是天衢阁主的养女,还是备受宠爱的那种,否则也不会学习剑修的招式,以一个五十岁的老妇之身,挽出漂亮的剑花。
“之前我与太祝说过的那些话,还望太祝慎重考虑。我真心实意的招揽太祝,不要让我等太久。这上洛城中的局势你应当看得清楚,与其守着一个注定要被废去的昏君哭哭啼啼,不如早日站到我的身边来,也省的沾上一身的血,污了衣裳。”
“……上洛城的局势我并不是很清楚。”就在崇嘉上皇即将离去的时候,阿箬冷冷开口。
在短暂的慌乱过后,此时此刻的她差不多已经冷静了下来,冷静到可以心平气和的一边撕下自己的衣袖为少年包扎,一边从容的发问:“上皇之前告诉我,说这天下需要一股强有力的势力来稳定。修士既然有着比凡人更长的寿命也更强的实力,他们理应成为人上人。可是现在各地灾祸四起,流民纷纷涌入上洛,天衢阁又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崇嘉上皇坦然的答道:“他们这些仙人所做的事,岂是我等凡辈可以任意揣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