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头怕啊。
怀孕的头几个月,她怕流产。
生产队当时的大队长,是跟席家关系好的长辈,所以也愿意照顾她,一直给她派轻省的活。
稍有些不舒服,包红英干脆任性不去上工了,家里也体谅她,总是让二嫂或者大嫂给她代工。
到了后几个月,她都能感受到这个小生命的动静了,她更怕了。
若只是流掉一个肉团,她难受就难受个半年八月的,可这时候要再出事,流出来就是成型的婴儿了,那她可真的受不了。
自从她非跟家里闹着,要嫁给席家老四,就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孩子——毕竟那会儿,大家都在说席家的事,说他们一家要断子绝孙了。
没成想她都没到好的生育年龄,这就真有了,还好好地怀到了现在。整天感受着孩子的动静,她早就有了很深的感情,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孩子给生下来。
就算是跟五三侄儿一样,身体不太好,她也认了。
她婆婆席念萍无力地耸拉下肩膀,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她想劝包红英别多想,但……她自己都觉得席家确实邪门,劝人的话,她讲不出来。
“唉,你这话可别在老太太面前说,”席家四世同堂,席念萍上头,还有她的婆婆齐月呢,家里可是那位老太太最有权威,饶是席念萍这么泼辣的人儿,在那位面前,也得当个乖媳妇,“咱家就这样了,你欢欢姐嫁到了小包村,不也离咱家远远的么,还不是……”
席念萍说的欢欢,便是大房那闺女——先后失去一儿一女,然后落水死的席欢。
说着,席念萍意识到她说这个话不好,便刹住了话头。
一时间,两人竟是都无言,干巴巴站在那,相互看看,各自叹息一声。
日头渐高,席念萍捶捶腰,算着离开工的时间不多了,便不愿再在这僵着。
“你若回娘家去,先不说这山路的麻烦,就算你到家生产了,假使碰见点什么事,包家谁会帮得到你?整个小包村都没个医生,年年都是来请咱家看病。咱家再怎么着,至少土大夫多。”
这件事确实是真的,席家扎根西岐村有上千年了吧,跟村外交流多了之后,医术在远近都闻名的,小包村跟西岐村之间自从走出了山路,那边就只晓得请席家人去看病。
包红英眼泪流个不停,已经是被劝服了,但心里还是慌得很。
“也不知道,孩他爸回来,能不能瞧见孩子出生。”
她本就不是个聪明人,自怀孕后,情绪更是越来越容易崩溃,压力实在太大了。
作为丈夫的席泰平,本该在家多陪陪她的,只是昨儿个,老爷子席洪波跟生产队上商量过后,决定去外地弄玉米种子。旁的人也没种过玉米,他只好把一直喜欢农业、在高中也看过很多书的席泰平给带上了。
他们昨天上午刚出的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来,因为这边以前不种玉米,上头就没给这边的供销社派过玉米种,他们得开证明到别的省去买。
也是因为丈夫在她临产前离开,包红英才会冲动地跑出来,要回自己娘家去生产。但实际上,她连行李都没收拾,就是一时冲动罢了。
孕妇的情绪,总归是奇奇怪怪的。
“你也别多想了,家里还有我、你奶奶、你大嫂、二嫂呢,都是能接生的人,你爸又是当过军医的,妥当得很。”只要孩子本身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包红英红着眼点点头,想起这边大嫂是她亲大姐,心里也稍觉安稳了点。一手扶着腰,一手托着肚子,颤巍巍地就要走回家去。
席念萍被她摇晃的动作骇了一下,赶紧去扶着。这可是席家唯一的孕妇,肚子里是席家唯二的小辈儿了,她也护的紧啊。
包红英的肚皮里,缩成一团的席宝,先是安心收回自己的精神力。然后想到未来的家人的低落情绪,她捏捏小拳头,又有些不开心。
作为被席家殷切期待着的重孙辈,她想做点什么,帮帮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