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偷偷潜入公主府,便撞到这一幕,荣平的正屋内,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两人距离极近,仿佛在交谈什么,但声音极小,听不清楚,只能看到女方有轻笑的动作。陆渊心里翻出一腔无名之火,这个荣平,又在祸害男人。
陆渊正预备闯门进去,室里另一个人却冷不防转过脸来,认出侧脸的一刹那,陆渊当即收脚,手一乱,差点碰到屋外架子上的盆栽。
林缈还真的跟荣平掺和到一起去了?
室内的林缈忽然转头默默看着黑夜,灯光给他苍白的脸镀上一层暖光,瞧上去不像白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了?”荣平问。
林缈摇头。“……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要来钱,尤其短时间内大量聚财,有效的就是这两个法子。”
荣平的面容变得有些古怪。
“而且只有也只许你和陛下经营以图暴利。”
“难道不能……”
“你最好不要打税收的注意。眼下穷者无立锥之地,富者田连阡陌,加税加不到富人身上,只会增加民生疾苦,再闹就是民变。至于征富人的税,就牵涉到税法改革,改革必然带来dòng • luàn,一个不慎就动摇根本。所以让有钱人心甘情愿花钱就好了。”
“问题是……”
“问题是不正之风带来的弊端。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此法乃是饮鸩止渴,就看公主到时候有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了。”
荣平轻轻咬了咬牙,原地缓步踱了两圈。因为粤地马来一事,荣平现在名声很差——当然,以前也没好过。只是从“奢侈贪淫”上升到“奸佞误国”的程度了。陆渊手下的笔杆子们挺厉害,主战派的主张得不到伸展,那便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全怪主和派苟合求安,不思进取。荣平作为正大光明的“主和派”这锅在她身上扣的死死的。现在再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简直是要遗臭万年。
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那不吉利的梦清楚的告诉她,陆家兄妹夺权,天下大乱,皇朝崩塌,一众暴民匪徒冲进她的宫殿,抢走了她的财产,烧毁了她的宫殿,她被人杀死,尸体如残破的绸缎丢弃在路边。
她一定得自救。她是皇朝的公主,皇朝在,她就在,皇家要维护统治手头必须有强力的军队,不然她和皇帝都得看陆渊“陆家军”的脸色,但养活军队构建兵营需要大量的钱。
她猛然抬头看向林缈,林缈微微昂着下巴,眼波一转也看过来,烛光潋滟,寂寂动人,荣平在一瞬间脑海里冒出一句话:面有狐相,顽狡在心。
“陛下对马来一事过于轻拿轻放。但凡国家还有三分余力就不会如此轻描淡写,起码也要狠狠的辖制整改一段时间,整顿法纪,让马来也好其他商人也好本地官民也罢,心胆畏惧才是。如此迫不及待整合通商渠道,定然是陛下太穷了。”
林缈慢悠悠的解释,换来荣平一声叹息。
“本宫确实需要钱,本宫需要为陛下赚钱。不然陛下无法改善民生,边镇无法强化。”荣平来回踱了两圈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在一瞬间做出重大决定的她,忽然间像被拆了骨头似得,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我也是为了自救,省得哪天内囊尽了,那帮死秀才说是我修院子修的。”
噩梦里的场景并无细节,但荣平猜也能猜到,战乱爆发,愤怒的饥民把怒火撒到了养尊处优的贵族身上,而她作为一直被塑造的“奢侈无度”的典型,自然首当其冲——她竟然死无名之徒手里,何其惨也。
林缈对她的担忧和恼怒无动于衷,他只提供问题解决的方案,不负责熨帖情感,更缺少安慰人的兴致与冲动,他站起身来拢了拢外衣:“告辞。”
荣平默默地看着他,印象里林缈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谈公事不谈私情。若问军政皆有独到见解,若是闲聊私话,那他就会逐客——
“不留宿吗?”荣平忽然发问。
“我择席。”
“你明明在哪里都一样睡不着。”
林缈触碰门框的手指堪堪停住。室外准备走人的陆渊又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