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锅里倒上了极厚一层油,瞧着竟然不是要炒,而是要炸。
何香香看了她一眼,心道淮扬菜的刀鱼丝素来都是清炒,油放多了容易糊口,鱼肉本身的鲜美就破坏了。活鱼清蒸,刚死爆炒,死久了炸酿这是常识,犯了这错,鲜鱼都不鲜了。她轻轻勾了勾唇角,下手愈发稳重小心,先声夺人不行,那我便后来居上。
荣平仔仔细细盯着油锅,伸出手去在油锅的上方试验温度,待感觉到了,立即睁眼,把牛皮纸卷成漏斗,鱼茸往里头一倒,掌心用力,对着油锅把鱼茸往外挤。
白生生的鱼茸如刚出洞的细小幼龙流畅的进入温热的油锅,随着荣平手势的一动,一道道细长的银丝在油锅里铺陈开。
这是当年她和孙喜善老师傅闲暇时,一起试验过的。把刀鱼丝放到很温的油锅里炸过,味道和色泽都要比清炒更好——当然,这个“很温的油”到底是多温,并没有准确的数字,也无法测量,全凭个人的经验和敏感性。
而这一次,荣平发挥的非常完美!
英文站在御膳房的门外,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焦急,时不时的回头看门口的动静。了解二人关系的人都知道他在等何香香的菜出锅,然而英王自己心里知道他现在更期待荣平的表现。
就在这时咔咔的木屐声再次响起,他一回头就看到了荣平手里端着的菜品,朱红托盘里,放着圆形彩绘碟子,刀鱼丝雪白如同米粉,光亮好似绸缎,然而其香味色泽又哪里是米粉绸缎可比的?少年撒着着菜蔬切成的青红丝,映衬之下,更显清新。
因为皇帝年纪大了,不耐疲劳,等待二人做菜的时候觉得累了,便到了室内的暖阁歪着,做好了菜,由外面的亲随太监用银筷子试吃之后再送进去。
英王牢牢的盯着那试吃的太监,在他放下筷子的一瞬间立即接了过来。当然,此刻他是不能动筷的,得让皇帝来吃才行,他要赏给谁吃的,那叫恩典。
就在这时,何香香也从后面急急的追了出来——原来年迈之人胃口不好,她担心皇帝先吃荣平菜吃饱了,再尝她的就不觉得香了。所以还是决定不在上菜上出什么幺蛾子,一起送上去,对比出效果!
她把自己的菜得意的送到了试吃太监跟前的托盘上。
英王眉心却微微皱了起来,他认真看着荣平的菜琢磨了一会儿,又看看何香香的菜,心里做了评估,一瞬间脑海里产生了无数个念头——虽然从外表看两道菜差别不大,但是荣平那一碟显然要更光润一些,而且多年对美食的敏感度和饮食经验都告诉他,荣平这道菜似乎比何香香那道嗅起来香气四溢的味道会更好。
刀鱼这个季节已经不是最鲜美的了,□□平的做法却将它的味道激发到了极致。
英王想起了何香香进宫的原由,想起了二人之间的感情和未来……罢了罢了这次胜利对香香和他来讲实在过于重要。而荣平就是外面酒楼的老板,即便输给“御厨”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以后自己多多关照她的生意便是了。这样想着英王示意捧菜的太监:“哎呀,公公,你的鞋带开了。”
然后趁着他低头的一瞬间,迅速把两个碗碟交换了位置。
御膳房的器皿都是同样的规制。托盘和碗碟都一模一样,谁都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然而何香香的名签前面已经变成了荣平的菜,荣平名签前的菜却已经成了何香香的。
菜品被送进去,两人站在门外等待结果,交集忐忑的心情不亚于等待科举放榜的学生。
何香香看了荣平一眼,“你在外面酒楼开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进宫?是不是想踩着我上位,给自己再造一波声势?”
荣平抱胸靠柱,展眸望天:“有实力有本事才造的起声势,我就是看不惯有人虚张声势。”
“你说谁虚张声势……”
“谁接话就说谁,你不仅虚张声势还虚假宣传,你见过孙喜善老师傅吗?就敢自称他的传人,还青出于蓝了?”
何香香被踩到痛脚,当即缄默,心里却道这本就是死无对证的事儿,谁赢了谁说的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