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边穷苦,发到手里的粮食勉勉强强够吃,但别的东西就别想了,一群人现在都扯了柳枝刷牙,拿草垛当床,要是有个头疼脑热,那真是要听天由命。
虽然下放的人里头有个医生,却是拿着手术刀的西医,手里没有药物,大部分的本领都施展不出来。
都是苦命人,甚至有一个家里已经没了亲人,别的虽然还有亲人却也没好到哪儿去,早就断绝了关系。他姥爷十分感慨,说自己也没想到他们祖孙还有见面的机会,又让昭明在外头仔细谨慎,也别说来看他们,坏了成分对他不好。
他姥爷从罐子里掏了些粮食,对昭明说,“我和你姥姥身体不好,这么多年都靠他们帮衬。姥爷拿你的东西做人情,你心里别怪,今年发的粮食不多,大家都没多少东西了。”
“哪能呢,这是应该的。”昭明忙说。
他带着昭明去了另外一间屋子,把孩子介绍了一下,又给昭明介绍了别的人,再把东西分给大伙儿。
但没有一个人要接受这些食物,都说自己粮食多着呢,孩子省吃俭用给你们带着,可别伤了孩子的心。
昭明连忙说自己粮食多,也有条件去买,过些日子还要来一趟,这些年辛苦大伙儿帮衬姥姥姥爷,让大家放心收下等等。
这边除了昭明的姥爷一家,剩下都是男人,长着山羊胡的是老道士,地中海的是以前家里经营酒馆的资本家,还有一对父子,父亲是个西医,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儿子,这对父子都是混血儿,儿子比父亲还要明显的西方风格。
这倒和昭明不一样,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多少西方人的痕迹。
都是下放人员,虽然身份地位学问都不同,但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称呼起来也是论兄道弟,对昭明也很是亲热。
昭明想到娘和姥姥姥爷,老的老,弱的弱,有心和这些人处好关系,也是恭恭敬敬的某爷爷某伯伯一路叫过来。
又说他就在附近村子落户,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使唤他。无论是买卖东西还是收发信件,只要没什么忌讳,都可托他走一趟,他在外头怎么样都比他们要方便一些。
“过几日村里组织去县城里进年货,到时候坐牛车去,大家若是有什么要带的,我去一趟也是顺便。”昭明说着就笑,“不瞒大家,我如今本地话说得比土生土长的还顺溜,便是本地的早市都去了两趟了。带东西就是伸伸手的事,千万别和我客气。”
别的人还有些犹豫,那位山羊胡的老道士笑呵呵说话了,“正巧了,老道手里有些钱,这么些年没地方花,放着都要烂了,若是方便,你便换一些细粮回来吧。”说着他直接给昭明塞了一卷纸票,一脸信任。
这么一卷钱,不知道存了多久,他们存点东西不容易,如今却那么轻易就塞到昭明手里,昭明心里头一热,被人信任的感觉很特别,想一想买粮食又不是什么忌讳事,立刻就拍着胸脯打包票。
“方便的。村里人舍不得吃细粮,就要拿去城里换钱,这时候好买。如今粮食也不缺,一般都能找到。”
老道士开了头,别的人期期艾艾了一会儿,可能确实很需要东西,也拿了钱财出来,若是手里没钱的,还用别的东西抵。那父子就拿了一块表,请昭明去换些米面和生活用品,若是有日常用药就更好了。
昭明一口应下。
剩下的老掌柜从屋子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眼镜盒那么大黑漆漆的木头盒子,“我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就是这。”他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他不知撬了哪面,出来一个夹层,翻出一枚鸡血石的印章。
“这是我家里酒庄的印,反正酒庄也没了,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就不知这东西还能换多少钱。你看着换些吃的来吧。”
老掌柜把盒子连印章都给了昭明,昭明把东西都放进竹筐,拿破菜叶遮盖了,再放一堆枯草在上面。
昭明并没有留很久,因为他们都还要上工,不像是昭明是‘有证偷闲’。所幸他娘和姥姥姥爷的情况比之前预想的最坏情况要好许多,所以昭明也不是太担心。
一家人几年才匆匆忙忙见了这一面,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但双方都心满意足。昭明背着空竹筐,用力地摇了摇手,就从这一排的竹棚屋离开了。
这附近可能是农场里最偏僻的地方,要绕过一个坟地才到养殖区,但对他们这样的下放人员却是相当友好的环境。
再怎么,也比在城里时隔三差五带着木牌让人摔打吐口水强。
昭明记得,当时姥爷他们被抓走,是因为家里藏了一些书,有西洋书籍也有古代绝版书籍,说是‘封建残余资本主义’。那是姥爷最爱的东西,也有一部分是姥姥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