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丛从小就能看出来不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吊儿郎当还有点不知数,沈琛性格阴冷孤僻,内里像极了他,但不成熟,不会收敛遮掩,看着其实也不太如意。
他最为满意的其实是沈辉,沈辉大了沈琛一岁,正因为那一岁坐实了沈琛私生子的身份,他曾对沈琛寄予厚望,让他在成年后去读军校,然后——
如今国家太平,但暗地里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的大儿子死在三年前,一次意外。
——谁也说不准是否当真是意外,但抓不住把柄,树敌又多,到后来扑朔迷离就只能权当意外处置,沈辉的死对他来说是一次不能开口的打击,所有人都知道,所以至今从未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
向来处变不惊的人呼吸骤然紊乱。
沈琛也就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连递上一杯水都未曾。
沈辉出事的时候他在国外躲着陶恂,说实话,他向来冷血无情,对沈辉那个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兄长其实还没有陶恂看重。
同父异母天天恨不得他去死的兄长,他惦念来做什么呢?
陶恂能为了他去死,沈家的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
但接到沈辉死讯的那一天他还是罕见的沉默许久。
他其实偶尔觉得沈昌民可悲。
当年他的老师缺刘家那样暴发户的势力,所以他背弃自己的母亲另娶他人,却因为放不下迟迟不肯放手,于是逼死了他的母亲,将他逼成了冷血阴翳的私生子。
后来,他的老师一系政途缺少军政,于是他送了自己最得意的大儿子参军,为了功勋快速崛起走了捷径,最后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在上面开始动荡,所以决定把他推出去,和周家联姻。
周语凝的哥哥在军中位置虽然不高,但潜力不错,正是需要上面有人提拔的时候,而周家和刘家一样一直在外省徘徊,商业上面一直没能彻底打入首都发展。
没有什么关系能比姻亲更加牢靠,哪怕毫无感情,但一张纸下就是共同的责任和生死,是逃不脱的束缚——就跟他现在还和沈昌民同处一个户口本上,沈昌民如果此刻垮台,他不可能不受冲击。
——有些事真的是浅显现实的可怕。
他是被赶出去的,被戳中伤处的沈昌民终于抛弃了原本温雅的外皮,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他脚下,让他滚出去。
沈琛如他所愿。
出去的时候已经深夜,寒风萧瑟,天边飞雪,他不无嘲讽的想,沈昌民这样的人,或许就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偏还一生风光无两。
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到最后一无所有。
关上车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沈宅,在灯光下的轮廓冷峻又孤冷,看不出来丝毫暖意。
他有点想回家了。
车速于是不自觉加快,凌晨一点多到家,比起他平时的作息其实相差无几,回家是一回事睡着又是一回事,不能放在一起讨论。
沈家的房子太空旷冷清,相比之下他的屋子反而多了两分人气,进去的时候少见的看见有灯,里面开了暖气,热气扑面而来。
陶恂趴在沙发上,一米八的青年不得已微微蜷缩起来,两腿微曲,膝盖向上,身上没盖被子,很显然是准备等着他的,结果没熬住,睡着了。
——手里还攥着他给的钥匙。
沈琛坐在他身边,解下围巾放好,打量的青年看了一眼青年脸上的擦伤,眼角下面一点,不多大一块,因为天生冷白皮,看着扎眼的很。
他拿手碰了一下,睡梦中的人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于是收回手,径直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来。
大概是能确定这段时间是被陶家关起来了,不然不可能安分得住,为了跑出来还是受了些罪。
突然觉得有些汹涌的无力,哪怕重活一次也是一样,跟陶家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他如今混的再怎么风生水起也不过只是小打小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