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心里边儿想想还行,公然说出来,那可就是找死了。
刑周明在心里将这不留情面的铁憨憨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显露谦卑之色,连声道:“太女殿下容禀,臣万万不敢有此想法……”
“刑周明,容我提醒你一句,”岑宏冷笑道:“陛下已经册立储君,那便是大殿之上的太女殿下,无论之后是否有皇子公主诞生,储君都只有这一位,青天白日的,你倒做起美梦来了!”
刑周明向来都是喷人的那一个,冷不丁被喷了一通,真有些反应不过来,听岑宏咄咄逼人,不禁道:“岑御史,嘴下积德,我们说的是家仆纵马伤人一事,不是储君之位!”
“刑侍郎,岑某的御史,所谓御史,不就是监察百官、弹劾朝臣的吗?现在你叫岑某嘴下积德?你怎么不直接上疏废黜御史台?!”
岑宏当即就把他喷了个半身不遂:“你要说家仆纵马伤人一案?好,那我们就来说这件案子!”
岑宏一震衣袖,转向燕琅,恭敬道:“刑侍郎府上仆役闹市奔马,伤及行人,论法当杖三十,刑期二年,赔偿伤者一干医药损失,而工部侍郎刑周明——”
他一指刑周明,扬声道:“此人以官身威逼衙役,妄图枉法,事败之后又出手行凶,殴伤官差,全不曾将我大荣律令放在眼里,论罪当去其官职,发配岭南,以儆效尤!”
刑周明听得怒目圆睁,想要开口,奈何退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目光乞求的看着周围的同僚,希望能有人帮着说个话,然而周围人却不约而同的躲开了他的目光。
到最后,还是燕琅道:“刑侍郎想也不是有意的……”
刑周明没想到这位被自己下过几次脸面的储君会帮自己说话,心头霎时间浮现出几分愧疚,双眼明亮的看过去,就听岑宏一声厉喝:“殿下!”
“太宗皇帝立法与臣民共之,您怎么可以轻易修改?倘若如此,还要大理寺和刑部做什么?监牢里的犯人为什么不干脆都放出来?!”
岑宏道:“储君当有仁心,然而这仁心若是没有底线,便会变成比暴戾之心还要危险的凶器!”
燕琅听得面露惭愧,向他拱手道:“孤受教了。”
末了,又向岑宏与几位辅政大臣道:“既如此,便暂且革除刑侍郎官职,将其收押府中,带到邢家陪房的案子了结,再一同处置吧。”
岑宏这才有些满意,刑周明也是暗松口气,众臣不易察觉的跟亲近之人交换一个眼神,旋即便齐齐躬身,口称圣明。
管荣家的被人拎进京兆尹府,显然是拿到了罪证的,最要紧的一条便是勾结赌场放印子钱,害死了好几条人命,邢家里好些个丫鬟都是这么卖进府里边儿去的。
一涉及到人命,这案子也就大了,管荣家背后的主子吕氏免不得会被牵扯进去,再往深处一查,刑周明当然也脱离不了,要是没有他点头,吕氏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下这么大的事情?
管荣家的没管住嘴,把吕氏和刑周明吐了出来,京兆尹府去邢家带了几个被迫卖身进去的丫鬟出来,听她们哭着说了被强买进府的事情后,这案子就算是坐实了。
仅仅相隔三天,刑周明再次出现在太极殿中时,人就跟苍老了十岁一样,他没穿官袍,一身灰蒙蒙的衣衫,神情难掩狼狈。
御史台对这个潜藏在官员队伍里的害群之马提出了强烈谴责,宣读完罪状之后,岑宏连声进言“扑杀此贼!”。
朝臣们在这场fēng • bō中察觉到了几分异样端倪,彼此交换一个眼神,脸上都有些微妙,邢家这档子事表面上是家仆闹市纵马和私放印子钱,可实际上……
“孤一直都很信重刑侍郎的,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当真是叫人失望透顶!”
年轻的皇太女站在太极殿内,神情惋惜的宣布了邢家的最后结局:“刑周明及涉案诸人斩立决,妻女流放岭南,永世不许还京,抄没家产,尽归国库——户部尚书何在?”
户部尚书忙近前道:“臣在。”
皇太女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笑意,吩咐他道:“你亲自带人去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