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丝丝那丫头,又和师娘告状了。”谈衣唉声叹气。
“丝丝?”沈漠忽然开口,眼神飘忽,袖子里的手不自觉蜷了蜷,“丝丝……是谁?”
“丝丝啊,是我师妹,整天缠着我,”谈衣口气十分嫌弃,眼里却带着宠溺,嘴角微微扬起,“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沈漠不说话了,充盈的心仿佛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他想再问几句,谈衣已经兴致勃勃地说起话来。
一开始沈漠心中还在意着“丝丝”,后来被谈衣影响着,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谈衣越说越多,说起师傅师娘,说起师兄师弟,说起他在门派中的种种趣事。讲述这些人事的时候,谈衣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生动,眉宇间神采飞扬,任是谁都看得出他的快乐与满足。
沈漠静静听了一路,由一开始的愉悦渐渐生出几分隐隐的担忧。他知道,这一定是谈衣最美好的记忆,虽然他嘴上诸多抱怨,可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快乐掩也掩不住。
但是——他嘴里的那个美好的门派绝对和他如今修的道无关。
为什么最后会去修魔?沈漠看着谈衣笑眯眯的模样,忽然有点不忍心告诉他,这都是假的。
美好的回忆——也代表着这些记忆已经逝去。那么这些年来,谈衣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出了森林,谈衣还嘀嘀咕咕地说着师娘真是的,沈漠看着他,恍然觉得他的面目似乎模糊了。虽然他们站在一起,却像隔了一条跨不过的河流,谈衣与他的回忆在一起,在水流的那边,而他过不去。
分别前,谈衣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塞到沈漠怀里,然后就跃到马上,笑嘻嘻地说,“方便小师兄睹物思人。”
沈漠摸到一块温凉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快玉佩。
又是玉佩。沈漠失笑,转瞬想起他应该让谈衣从梦中醒来,忙追上去。
谈衣骑着马跑出几步,忽地想到什么拍了下脑袋,回眸冲沈漠一笑,“我叫谈衣,是珞华派弟子。小师兄,你可别忘了我。”
珞华派?沈漠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一下子却无法想起,谈衣已经越跑越远。
忽然,沈漠猛地睁大了眼睛,珞华派,那是……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沈漠待要再追上去,面前的景物突然扭曲起来,连同那纵马的少年一起慢慢消失了。
所有的景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扭成一团,一阵眩晕过后,沈漠再次看到了谈衣,但却已不是那个恣意笑着的少年。
阴沉的天空被撕开一道裂口,源源不断的黑气从裂缝中涌出,谈衣的身上也满是黑气。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身穿红衣的尸体,远处还有一小撮人正惊恐地看着这边。
一名弟子扑过来,紧紧抱住谈衣的腰,哀哀戚戚地叫着“师兄”。谈衣的眼中红光一闪,紧跟着手动了动,拔出了腰间的剑,调转剑尖,指向那名弟子。
沈漠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急忙冲过去,他还记得谈衣提起他的师兄师弟时是怎么样地开心,他不可能忽然就要杀死自己的师弟。沈漠冲得很快,但在他即将碰到谈衣的时候,他的身体却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他碰不到他了。
沈漠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他就听到了剑刃刺入身体的沉闷声。沈漠呆呆地回过头。
谈衣的剑插在那名弟子匍匐着的背上,殷红的血飞溅而出,染红了他的半边脸。
那弟子充血的眼球瞪得极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叫一声师兄,可嘴里却只涌出汩汩的血。谈衣抽剑而出,面无表情地又更用力刺下,那名弟子痉挛地抽搐了两下,身体慢慢滑下,睁着眼睛没了声息。
谈衣收回了剑,轻轻一甩,一串血水从剑尖滑落,压弯了脚边一丛单薄的草叶,犹如沾上了几滴红色的露珠。
那名弟子的死宛如屠杀的开场,接下来,这片空地就沦为了一处修罗地狱。
红衣的少年手执一柄利剑,身影快如鬼魅,妖异诡谲的剑光在场上交错纷飞,一个又一个的面孔扭曲着倒下,遍地响彻的哀嚎几乎能冲破天际。而那化身修罗的少年对此充耳不闻,他俊秀的容颜一如往昔,却失去了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瞳孔被血染了似的越来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