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慢慢过去,天边渐渐翻出鱼肚白。
谈衣悠悠转醒,腹部的刺痛已经几乎完全消除了,伤口被很仔细地包扎好,有丝丝暖意从包好的伤口处传递出来。他轻轻坐起,身上滑下一件黑色外袍,依稀有点眼熟。
船头有人在低声说话。
船家道,“公子还是快回舱里去,看这天色,想必又要下雨了。”
沈流满不在乎地回应,“里面那位受着伤,看到我估计伤口又要复发,我还是在这里待着就好。”
谈衣轻轻撩开船帘,看到沈流穿着一件单衣盘腿坐在船头,时不时摩挲一下自己的手臂。
清晨是最冷的时候,而他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
沈流好像是觉察到身后的目光,突然回过头来,正看到谈衣在身后不远看着他。他的脸色还很苍白,但比昨天已经好了许多。因为刚刚睡醒,他的眼里带着几缕朦胧的水汽,与向他发射毒针时的狠辣全然不同,仿佛一个无辜的邻家少年。
沈流忍不住冲他笑了笑,刚想打声招呼,谈衣就已经放下帘子。
沈流有些怅然若失地收回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落。
好像是契合他的心境,头顶沉积了一晚上的阴云忽然落下雨点,雨越下越大,竟然丝毫不比昨日他刚上船时小。
船夫穿着绿蓑衣倒也还好,沈流却只有一件单衣,眼看就要被淋得湿透。
这时,小船正好驶过一片荷花池,沈流顺手摘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但根本无济于事。看到满池地莲叶,他倒是想起了谈衣还没吃饭,于是顺手摘了好几个莲蓬,放到了船舱内。
这些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做完了沈流才意识到,谈衣估计根本不会领情,那几个莲蓬可能很快就会被重新扔出来。
他忐忐忑忑地等了一会儿,船帘果然被人掀了起来,但没有莲蓬扔出来。帘内递出一把伞,伞的另一头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握着。
沈流没想到谈衣会给他递伞,短暂的惊讶过后,心内不由得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他轻声问,“你担心我淋雨?”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知谈衣听不到了没有,他没回答,但手一直没有收进去。沈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接过雨伞,打了开来。
一幅泼墨的山水画缓缓展开,与谈衣折扇上的画极为相似,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沈流的嘴角弯了弯。
船在江上慢慢地漂流,谈衣隔着一道帘子坐在船内,身上披着一件黑袍,手里抱着一个莲蓬,久久没有动作。
半晌,他掰开绿色的的外皮,将一颗莲子放到口中。莲子的清甜在口中散开,仿佛带着江南水乡的味道,让他依稀想起从前娘的怀抱。
谈衣的父亲是南疆人,母亲是江南人,他的长相随母亲比较多,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不是中原人,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能顺利混在慕容绯身边多年。
小船漂了约莫一个时辰,谈衣一声不吭,沈流却叽里咕噜哇啦地说了一堆,从江湖轶事说到市井杂谈,说到精彩处,自己就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即使谈衣没有半点回应。
小船在清水镇的码头停下,沈流原本就是要在这里下船的,可是这时地点真的到了,他却有点舍不得下船。
但他们终归只是萍水相逢,而谈衣也没有挽回的意思,沈流只能跳下了船。
他站在码头上,正想着要怎么与谈衣说两句,忽然想起了自己手上的伞,“小兄弟,这伞我要怎么还你?”
谈衣这次果真说话了,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异常好听,“不必还了,用完就扔了吧。”
“扔了?”沈流转了转伞柄,摇头道,“这伞上的山水画得这么好,我可舍不得扔。”
他向来随意惯了,说话总是带着三分调笑的意思,话出口了才有些懊悔,担心谈衣生气。
可谈衣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多么不高兴的意思,反而问道,“你懂画?”
沈流直白道,“不懂,就是喜欢看,觉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