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屋后转出了一个人,那人的衣服被露水沾湿,显然是等了一夜。
叶轻寒看了一眼谈衣,发现他手上满满都是鲜血。叶轻寒心头一跳,走上前去,自己原本的疑问都抛到了脑后,只死死盯着谈衣染血的手看。
谈衣受伤,叶轻寒的第一反应是:这定是慕容绯丧心病狂打伤的。可是他很快就看到了玉兰树干上的血迹,就明白了过来。
谈衣靠在树边,像丢了魂魄一样,脸惨白惨白,好像失却了所有的希望,满眼底都是不可挽回的绝望。
看到谈衣这副模样,叶轻寒的心底忽然就刺痛了一下。他想说,即使没有讨得慕容绯的欢心,也没有什么,不必太伤心。可是他从来就没说过安慰人的话,一出口就是,“哼,早就让你快走,硬要留下谄媚,能留下一条命,你都该庆幸了。”
谈衣惨淡地笑了,眼中的悲凉比清晨的露水还要更添几分凉意,“是,是我活该。”
叶轻寒刚把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心里想解释,嘴里却无从下口。他从来不必讨好谁,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话。
在他犹豫之时,谈衣已经闭上了眼睛,好像不想再看这个世界,也不想面对这个肮脏的自己,“我如今能够苟延残喘,已经是上天……开眼。”
谈衣这副模样让叶轻寒尤为难受,比他漫无目的地在他屋后等了一晚还要更难受。他紧抓着自己的剑柄,其实……不是这样的,在谈衣回来前,他已经打算,就算违背教规,也要去把谈衣带回来。
至于为什么非要带回来不可,他却没有深想。
谈衣缓缓睁开眼,眼里却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他走过叶轻寒身边,动作很慢很慢,好像身上压着什么沉重不堪的枷锁,这副枷锁几乎要把他并不算宽阔的肩膀压得整个垮掉。
叶轻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谈衣,一时不知所措,直到门被关上,他才匆匆赶到门前,门却已经推不开了。
“叶护法,我没有精力招待你,请回吧。”
屋内传来谈衣满是疲惫的声音,叶轻寒心里担心,可是他与谈衣从前的关系毕竟也算不上好,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下了。
手放下了,心却没有。
叶轻寒在谈衣房前转了两圈,又调到他屋后的一颗古木上,谈衣没有关窗,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他房内的光景。
谈衣从进屋后就没有动,他坐在紧闭的门前,低着头,整个人一动不动。
谈衣没动,叶轻寒也没动。待到一声鸡鸣响起,叶轻寒看着那一小团白色,心想,谈衣不知道饿不饿。
这声鸡鸣也惊醒了谈衣,他终于动了,缓缓从床上站起来。许是坐久了,他踉跄了一下,叶轻寒下意识伸手要去扶,却发现自己离他很远,他怎么扶得到。
好在谈衣并没有摔倒,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叶轻寒想,该是渴了。知道喝茶,想必也会懂得吃点什么。
可是谈衣却只是愣愣地看着杯中的自己,忽然之间,他像发了疯似的,把茶杯往地上一掷。
小小的瓷杯四分五裂,谈衣则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呈现出一种深深的自我唾弃。
叶轻寒皱起眉头,握剑的手越发攥紧,有点压抑地想,慕容绯到底对谈衣做了什么?
就这样一个坐在屋里,一个坐在树上,又过了许久。叶轻寒一夜没睡,又保持一个动作太久,忍不住有些犯困的时候,谈衣才站起了身。叶轻寒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谈衣摸摸索索地翻找了一阵,叶轻寒正猜测着他要找什么,却见他捧出了两个排位。
谈衣将两个排位捧在怀中,低头一点一点地擦拭着,直等到擦得干干净净了,他才将它们在桌上恭恭敬敬地摆好,然后自己就狠狠跪了下去。
他的确是跪得“狠”,因为那声跪下的闷响实在不容忽视,叶轻寒即使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也能听到一些声响。
叶轻寒的心底一颤,又感觉到了不久前的那种刺痛感,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谈衣还一直直挺挺地跪着,那种刺痛感又渐渐演变成了宛如刀割般渗透骨血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