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在枝叶间交错,翠绿色树叶下,一个小小的少年靠在灰色树干上,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斑驳日光中,他的皮肤白得透明,面庞略带稚嫩,却极为精致,咋一看几乎要以为是个乖巧漂亮的小姑娘。然而,他修长的手指尖却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一个篮球,手法娴熟而优雅,动作异样好看。
听到动静,他似是不经意地微微抬眸,看到墙上的他们,忽地轻轻一笑。
一切景物就像是突然放慢了节奏。缓缓向上张开的浓密睫毛,淡而清冷犹如夏夜夜空深邃的漆黑眼眸,仿佛让所有嘈杂的蝉鸣都静止,穿越层层叠叠的日光,让他被一道锐不可当的利箭迎面击中。
“喂,你,”和他并列一起被举上来的男孩结结巴巴地开口,涨红了脸,往日的嚣张气质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龟缩成弱弱的请求,“能把,能请你把篮球还给我们吗?”
连“请”都用上了。谢恒用余光凉凉瞥一眼已经把“小霸王”外号瞬间扔十万八千里,还显得有几分“腼腆”的人,心里莫名地不太舒服,还有一丝鄙视。
小少年微微挑了挑眉,眼底滑过一丝有趣,漂亮的手指飞快地上下翻飞几下,篮球灵巧地在他手间翻转。
然后,就在身边人的“哇”才刚出口的时候,他轻轻抬手,那颗篮球就被他轻轻巧巧地丢了出去,像风一样倏地窜走,连落地声都隔了很久才被听到。
不用看也知道,篮球一定被丢出去很远很远,能不能再找回来,都是一个问题。而那个小少年丝毫没有愧疚与害怕,反而转身吹了个口哨。
谢恒诧异地微微张大眼睛,心口狠狠地跳动起来。这个动作好像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原来,对“优秀的好孩子”来说,这样的“拒绝”也是可以的吗?不那样“礼貌”地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是可以的吗?
一向自视甚高的小孩,在这一瞬间,却忽然奇异地滋生出了对同龄人“勇气”的崇拜。原来他原以为的一切,并不是非做不可;原来有人可以不戴着面具,肆意表达自己的喜欢与厌恶,无拘无束又无畏。
“小霸王”马上就怒了,一个抬脚爬上墙,就要过去揍人。然而,还没等他大显身手,一声冲天的狗吠就窜了出来,直接把小霸王吓得摔成四仰八叉的小王八。
墙角下的咒骂声此起彼伏,而那个小少年却慢慢悠悠地在树下坐了下来,他连坐下的动作都优雅好看到了极点,显然教养极好。
他微微曲起一条腿,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轻轻低头的时候,没有遮挡的脖颈如天鹅般优美。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大狼狗,此时已经和一只小猫咪一样卧在他腿边,享受主人有一下没一下的爱抚,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谢恒的脸突地红了,他有点害羞地把脸埋到胳膊里,又马上意识到那个人根本没有分半点注意力给他,顿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狼狈感,懊恼地用半只眼睛偷偷瞧那只还不断在灰色毛发间温柔穿梭的手,慢慢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奇异的羡慕。
而这一幕,也从此在他的脑海中深深扎根,在无数次的回忆中反复洗刷,却从未褪色,每一次想起,都愈发崭新明亮。
那一次之后,“小霸王”就和那个捉弄他的新邻居杠上了,他也住在这片别墅区,于是天天带着一群小孩蹲守。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谢恒第一次从身到心都不抗拒这群平时在他眼里只分“笨蛋一号”和“笨蛋二号”的人,期待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被他们蹲到了。然而,原本所有计划好的报仇行动全都在对方刹那间夹杂惊诧与无辜的漂亮眼眸下戛然而止。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过家家”这种老早就被抛弃鄙视的游戏被提了出来。
“衣衣做新娘。”一个孩子提出意见,“臭小子”一秒变“衣衣”。
谢恒原本对这个游戏嗤之以鼻,可是,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用眼角偷偷摸摸看过去,却发现谈衣面无表情,顿时一个激灵。
是了,这种幼稚的游戏,他怎么会喜欢呢。谢恒裤兜里的手蜷缩起来,略微为刚才的自己感到羞耻,同时又暗暗庆幸。幸好,他没有和那些笨蛋一样做出做出那种幼稚瞎起哄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