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韩国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改革成效甚微,在战国之时,一直是最为弱小的国家。当时的韩国,在东边和魏国接壤,在西边则成为了秦国函谷关大道之上的一个绊脚石。初始之时,三晋之地还多次联合,东征西讨、四处征伐,魏国自然很少欺负韩国,反而韩国还能够在这种联合中获取一定的好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三晋在外部的发展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内部的纷争也多了起来,韩国自然受到了最大的制约。秦国要向东方发展,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打击韩国,如此,韩国便面临着腹背受敌的窘迫境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韩国却一直没有放弃扩张,公元前375年,韩哀侯率领大军数万,灭掉了春秋早期最为强大的诸侯国郑国,从此,韩国的疆域得到了很大的扩展。韩国的都城也从平阳(今山西临汾)迁到郑都新郑(今河南新郑),不久之后又迁都阳翟。就在吴起在楚国的变法刚刚谢幕不久,秦国的商鞅也开始了变法,同时,在韩国,申不害也成为相国,主持韩国的变法运动。申不害在韩国,得到了韩昭侯的大力支持,在韩国境内施行严苛的政治,虽然变法并不彻底,但毋庸置疑的是韩国的国力就此得到了增强。只是申不害一死,韩国便遭受了更多的侵犯。到此为止,韩国疆土南有陉山(在今河南郾城),北自成皋(今河南荥阳西北)过黄河到上党(治设今山西长治),东临洧水(源出河南密县,至新郑东南流入颍水),西接秦国。这一地区的山地很多,土地贫瘠,人口稀少。
韩国除了国力微小、屡受侵犯之外,国内的争斗也是连绵不休。其中比较典型的就是韩国濮阳的严仲子。也有人称之为严遂。当时韩国的国相是侠累,此人心胸狭隘,妒忌贤能,严仲子因为与之政见不合,更得到韩哀侯的器重,遂引起了侠累的妒忌,欲要杀之而后快。无奈,严仲子只能逃出韩国,四处游历,而其家人则惨遭侠累的毒害。严仲子四方打探,希望能够找出一个人,能够帮助自己报仇雪恨、除掉侠累。
就在严仲子四处寻访有才之人之时,齐国这边也来了一个人物,那就是聂政,此人是韩国闻名的剑客,只是因为杀了人,为了防止自己的母亲和姐姐遭受鱼池之殃,只能携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齐国。
到了齐国,聂政以屠夫为业,所谓大隐隐于市,这样一来,他的麻烦的确是少了很多。只是这并不是聂政想要的生活,如果不是迫于无奈,他宁愿四处去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管尽天下不平之事,即使亡命天涯、四海为家也在所不惜。
恰在此时,严仲子也到了齐国,一到这里,他便听说,在齐国境内,有一个侠义之士、勇敢之人,为了躲避仇家,在齐国的菜市之中隐居,以屠夫为职业,不问世事。严仲子乍闻这个消息,心中顿时一亮,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吗?再一打听,这人的剑术极其高超,曾经一人力战十余名剑客而游刃有余。
于是,严仲子携薄礼来到了聂政的府上,希望能够与之结交。这样一来二去,二人便逐渐地熟悉了起来,严仲子知道,像聂政这样的剑客,不可与之虚与委蛇,只能真心与之相交,才能够获取他的尊重和支持。所以在这一段时间内,严仲子半点也没有提到关于为自己shā • rén报仇的事情。因为他担心,一旦自己说出了内心的想法,聂政便会认为自己是怀着目的才去结交他的。
终于,时机成熟了,聂政和严仲子几乎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严仲子便在家中布置了上好的酒席,邀请聂政及其家人一起来赴宴。为了表示自己对聂政的尊重,严仲子亲自驾车来到聂政住处,迎接他们三人前来。酒菜刚刚上桌,严仲子便捧着酒杯来到了聂政的母亲面前,给她敬酒。一时之间,其乐融融,聂政的母亲更是喜笑颜开,以前还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因为和严仲子相交而卷入另一场fēng • bō之中,现在看来这个严仲子的确是大智大勇之人,能够尊敬长者、尊重能人,儿子与之相交,算起来还算得上是一场造化。给聂政之母敬完酒,严仲子又顺势给聂政的姐姐敬酒,聂政的姐姐自然也欢喜无限。酒到中旬,大家均是醉意横生,谈笑间更是豪迈畅快。
其实,在此之前,严仲子便打听到,今日便是聂政之母的生辰,是故严仲子当即拿出了一百镒黄金,双手碰到了聂政之母的面前,为之祝寿。一见严仲子拿出了重金,聂政便生出了疑窦。莫非这严仲子真的是有求于自己?按说以自己和严仲子之情义,要自己帮忙,的确不应该说个“不”字。只是老母亲尚在,姐姐更是与自己相依为命,自己一去不要紧,连累了家人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一开始聂政便坚决拒绝了严仲子的重金,严仲子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遂执意要求聂政不要推辞。聂政只能辞谢道:“在下很是幸运,老母亲尚在,姐姐也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家里虽然贫穷,一日三餐、温饱住宿还是不成问题的。今日在下三人客居在此,更有杀猪宰狗一技之长,早晚之间能够挣到很多的钱财,再用这些钱财给老母亲买些甘甜松脆的东西,老母的供养还算齐备,也算是安享晚年了。仲子的赏赐太过丰厚,无功不受禄,在下实在不敢接受。”
严仲子见聂政心有顾忌,便决定坦诚相见,拉着聂政避开众人,到一个角落对聂政说道:“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流落到了齐国,相信你也知道,我在韩国与当朝相国侠累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但是他的势力太强大了,在整个韩国而言,简直可以一手遮天,我周游列国,一直在找一个可以为我报仇雪恨的人,可惜事与愿违,一直没有找到。机缘巧合之下,我终于来到了齐国,私下听很多人夸奖你说,轻生死、重义气、为人豪爽、剑术高超,同时还听说,你带着母亲和姐姐相依为命。这期间的艰难,岂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我徒然作为你的至交好友,却帮不上多大的忙,只能献上百金,作为你母亲大人改善生活的费用,希望能够继续我们的友谊,绝对没有其他的索求和指望!你千万不要拒绝我,否则叫我的心如何安呢?”
聂政听完,心中感动不已,只是情势所迫,自己并不是一个人,遂只能狠下心来,对严仲子说道:“在下能够理解你的苦心,也很珍惜我们之前的情谊,只是你也知道,我之所以现在身份屈辱、心志卑下,于那市井走卒之间,做个低三下四的屠夫,只是希望能够借此奉养老母,照顾好姐姐。如今老母健在,我岂敢对别人私下承诺,只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难处,他日我没有牵挂,自然会任你驱使,为你效犬马之劳。”(《史记·刺客列传》)
说完这番话,严仲子只能将心中的怨愤放下,但是君子一诺千金,说了要给聂政赠送百金,严仲子就断然不想食言而肥。只是聂政坚持不肯接受,无论严仲子如何坚持,也只能做个无用功。当然,聂政已经和严仲子相交,一旦时机成熟,聂政定然会帮助严仲子报仇。
很久以后,聂政的母亲去世了,只剩下姐姐和聂政在一起。在安葬完了母亲之后,聂政便为其服丧,期满之后,他心中的最大羁绊已经不在了。在这一期间,对姐姐的牵挂和对严仲子的歉疚,在聂政内心如同天平的两端,不断地左右摇摆。时间越久,对于严仲子的歉疚便越深厚。聂政深知自己虽然身怀绝技,但终归不过是一个市井小民、平头百姓,甚至是一个卑贱的屠猪宰狗之辈。严仲子何许人也?那可是韩国的贵族,在诸侯之间都是极有名气的。但是他却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不远千里来到齐国,降尊纡贵和自己相交,一片赤诚。而自己却因为家中的一点事情,一再推辞他的多番好意。这样看来,自己对于严仲子的情谊,实在是太过浅薄,太过微不足道了。他的恩情,自己万死难以报答,如何才能够让自己心安呢?此前,严仲子更是献上了白金为自己的母亲祝寿,其赤诚肝胆随处可见。自己虽然最终没有接受重金,但是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的了解一定比自己对他的了解深厚得多。
贤德之人因为仇恨而惶惶不可终日,到了千里之外,他却将处于偏僻的屠夫视为亲信心腹。而自己却一直默不作声,以母亲和姐姐为挡箭牌,如此,哪里是侠客的作为?自己久怀凌云壮志,希望能够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如今有人如此赏识自己,甚至不惜用重金来结交自己,自己在母亲享尽天年之后,如何能够安心坐下来?是时候为了解自己的人尽一份绵薄之力了。
计议已定,聂政便一路向西,来到了濮阳,顺利见到了严仲子。
一见面,聂政便对严仲子说道:“以前在下因为老母在世,所以一直没有答应仲子的邀请,如今老母在在下的照顾下,已享尽天年,在下已经没有了多少牵挂。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将仇人的事情放下,一切都交给在下去办?”
严仲子闻言,心下大喜,只要有了聂政为自己全力以赴地刺杀敌人,敌人在明,我在暗处,一定会大仇得报。遂将仇人的具体情况说了一遍:“我的仇人正是韩国当朝宰相侠累,韩国国君还得称呼他叔父,他权倾朝野、势力庞大,宗族旺盛,人丁众多。要通过一般途径报仇,实在是难比登天。我曾经也尝试过派遣刺客前去刺杀他,只是侠累居住的地方防卫十分严密,因此我派遣去刺杀他的人一再失手。如今承蒙您不嫌弃我,豪气干云应允了下来,我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除了介绍他之外,还可以增加数名车骑壮士,希望能够在您的左右助您一臂之力。”
但是聂政也有自己的考虑,此去他要刺杀的可是韩国的当朝宰相,他和韩国的国君之间,又有着亲属关系,实在是不能够出一点差错。据他推测,此去肯定会有很多人,所谓人多嘴杂,如果将车骑人马带过去,难免会发生意外,走漏消息,那样严仲子就会和整个韩国的人结仇,这不是明智的举动。于是,聂政辞谢了严仲子为之安排的一切,独自一人前往韩国,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