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54年,庞涓率领魏武卒攻打赵国。赵国形势危急,于是向齐国求救。此前,虽未经过会盟,但魏国已隐隐有了霸主的地位,若任由庞涓这么打下去,万一将赵国吞灭,再整顿兵马收服韩国,重复当年三晋合一的盛况,那么齐国也就不用再做统一天下的大梦了,直接向魏国俯首称臣算了。
所以齐国这次必须出兵救赵,问题在于该选谁作为此次出征的主将。齐威王想到了孙膑,以小观大,已知其才,更何况他是兵圣孙武子的嫡脉子孙,家学渊源,相信有他出战,定然能够狠狠地教训魏国人。
不过孙膑却推掉了主将一职,他说:“我是受过刑的废人,如何能做主帅?”言辞淡漠而听来叫人心痛。威王无奈,只好命田忌挂帅出征,而孙膑就做了田忌的军师。看来,“军师”这个词在普通大众的脑海中勾起的形象,除了诸葛武侯,最早其实能够追溯到战国时的孙膑。由于被剜去膝盖骨,孙膑没法像其他将领那样立在战车之上,更不能骑马,只好安坐于辎车之上。可以想见,其他人都是一身甲胄,唯有孙膑是长袍大袖的儒冠儒服,潇洒又自在。苏轼赞叹周瑜的那一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用来说孙膑也算合适。
主帅田忌想要驱兵入赵,寻上庞涓率领的魏武卒主力一决雌雄。但是他的想法被孙膑否定了:“丝线缠作一团,想要解开它,就不能不顾起止头尾的胡乱撕扯;两伙人打起架来,想要止戈劝和,就不能跃上战场亲身搏斗,这只会使事情越来越乱。假如能够找到纷繁乱象背后的要旨,再认清和控制形势,自然而然就能将矛盾解除,达到我们的目的。如今庞涓率魏军的精锐苦战在外,那么留在魏国的大梁城戍守的必然都是些老弱病残。我们不如批亢捣虚,迅速挺进大梁,同时派人北上,将大梁被围的消息放给庞涓听,那么他必然放弃攻打赵国而回兵自救,如此岂非解了赵国之围?”
其实,孙膑的做法和象棋中的以攻对攻的路数是十分相似的。只不过下象棋时是“先下手为强”,快上一步就能够取得主动,把对方将死。而齐、魏之间的斗争却是“后发先至”——相较于魏国攻打赵国的国都邯郸,齐军围困魏国的都城大梁明显在行动上落后于魏军——后来者占据主动,因为齐国是博弈双方(赵、魏)之外的第三国!
而且,孙膑的做法不仅是聪明的做法,还是唯一能够取胜的做法。若按着田忌所想,驱兵入赵,那么齐军长途奔袭,到达邯郸城外时必定已是疲惫不堪,而赵军由于困城日久,也不是生力之军。这时候,齐、赵虽能够夹击魏军于城下,但他们要面对的可是吴起一手训练出来,几十年未尝败绩的魏武卒,那时鹿死谁手也就难以知晓了。
进军大梁则不然,“攻守之势易也”,变成了齐军以逸待劳,而魏军则是劳师远征。有心算无心,有准备对没准备或少准备,魏军定然会吃败仗。
果然,这一切全让孙膑给算中了。风风火火赶回来的魏军,在通往大梁城的必经之路桂陵遭遇了齐军的伏击,全军覆没,只有庞涓一个人逃出生天,衣衫不整、落魄如丧家之犬地回了大梁城。
失败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上将军庞涓,就算他在战场上取得再多的胜利,人们都只会把他当做孙膑的手下败将。所以,他不断取得的军功不过是为了衬托孙膑,为孙膑的难测的智谋和超卓的指挥添加注脚。
庞涓在等,等着再次与孙膑在战场相遇,然后将他击败,用他的鲜血来洗刷那个刻在他心里的“败”字。只可惜孙膑并不是庞涓,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个人的私仇而四处征战,让那些年轻的兵士为了他而死在空旷、冰冷的战场。事实上,即使孙膑有这个心思,最终也未必能够举兵伐魏,他在齐国的影响力也远远比不上庞涓在魏国的影响力,因为聪敏有决断的齐威王并非那个糊里糊涂、毫无主见的魏惠王可比。所以庞涓这一等就等了13年。山水有相逢,这对师兄弟的鬓角都是渐染风霜。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13年前尚为死敌的赵、魏两家现在和好了,而且还汇兵一处,一起进攻韩国。赵、魏联军兵强马壮,他们齐声在韩国都城新郑外面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