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五娘是个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的,直接问江嘉鱼:“你和小侯爷之前就认识?”
“不认识,这是第一次见。”江嘉鱼面不红心不跳,荷塘湖石边那场乌龙可以当不存在。
林五娘突然双手捧住江嘉鱼的脸,触手柔嫩细腻如同上等羊脂玉令人流连忘返,雪肌玉颜,清澈灵动。
“你干嘛?”江嘉鱼掰林五娘的手。
林五娘抓着江嘉鱼的手,推己及人:“你生的这样貌美,若我是男子,必然也会一见倾心。谁人不喜欢美貌之人,对着吃饭都能多吃两碗,可惜造化弄人,日后你避着小侯爷点吧。”我怕你见多了小侯爷那张比大哥更俊美的脸,会把持不住,一旦见异思迁,那就不好了。
林五娘幽幽叹气,为可怜的好姐妹,那可是小侯爷啊啊啊!
江嘉鱼把那造化理解为门第有别,扯开林五娘那只在她脸上揩油的爪子:“我觉得你想的有点多。”那位乖张的小侯爷明显未成年好吗,再是秀色可餐,也绝对不刑,她可是奉公守法好公民。
嬉闹两句,林五娘挽住江嘉鱼的胳膊:“走走走,我们去看看二姐。”甭管私底下嫌弃成什么样,在外面都得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走到半路,二人遇上李锦容。
“江郡君,五姑娘。”李锦容含笑走近,“是去看二姑娘吗?实在抱歉,邀你们过门做客,却出此意外,委实招待不周。”
林五娘就客气道:“是我二姐自己没留神,哪能怪贵府,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嘉鱼应景地笑了笑,这才是能绵延几百年不倒的世家望族子弟该有的涵养,别管人家心里看不看得起寒门,面上妥帖周到令人如沐春风,而不是把傲慢放在嘴上,尖酸刻薄不自知。
“二位过去吧,我出来时,二姑娘正要梳洗更衣,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好了。”李锦容想起婢女回禀的事,江郡君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地反击了言行无状的窦凤澜几人。女孩儿生得纤弱惹人怜,性子倒不弱,不愧是将门之后。这般心思灵巧,又生得天人之姿,便是公孙煜都一见倾心,只怕假以时日,林予礼早晚也会动情。
李锦容释然而笑,之前还想着她若不是个好姑娘配不上林予礼,那自己就当仁不让了。如今再也找不到借口了,不然真要沦为跳梁小丑,眼下她该做的是放下不甘,重新为自己寻一良人,但愿是良人吧。
*
梳洗好的林二娘正坐在榻上哇啦哇啦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林三娘低眉垂眼,暗暗腹谤,真是个蠢货,蠢死算了。别人怂恿她摔下去引崔劭搭救,她就真的照做。那几个小娘皮又不是第一次耍她了,她就是不长记性,一招手,她就哈巴狗似的跑过去摇尾巴,怪不得被当狗耍。
林四娘眉头轻锁,眼底透着不耐烦。一眼没看住,林二娘就跟着爬到假山上看崔劭,她又不能上去把人扯下来。
“行了,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人家说什么你都听,自家人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让你好歹不分。”林元娘恨铁不成钢,“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离——”
涕泗横流的林二娘委屈的不行:“我都这样了,你还要骂我,你是我亲姐吗?”
“要不是你亲姐,你当我稀罕搭理你。”林元娘怒声。
林二娘怒气冲天地吼:“那就别你搭理我啊,我不稀罕!”
林元娘气了个倒仰,还要再骂,就听林四娘道:“大姐,这儿是李家,有什么回头再说吧。”
林元娘瞬间冷静下来,被这混账东西气晕头了,深恨自己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个不省事的妹妹,无德无貌就算了,关键是无脑子。
“三妹,你陪二娘回府。”
林三娘求之不得,二娘走了自己留下,回去后心眼比针小的二娘肯定会找她晦气。
“我不回去!”林二娘捶榻跺脚尖叫,她好不容易能见崔郎一次,她才不要就这样回去。
林元娘疾言厉色:“不回去,你想留在这儿继续被人嘲笑吗?外头谁不拿你当个笑话看,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我告诉你,白日做梦都不可能。”喜欢崔劭,正常,都城喜欢崔劭的姑娘犹如过江之鲫,就是她在闺阁时也暗暗憧憬过那样龙章凤姿的人物,可一点都没耽误她嫁人。有几个姑娘会真的非崔劭不嫁,偏偏二娘就着了魔当了真,都十八了,还整天崔郎崔郎,至今都没定下人家,带累下面妹妹都不好说亲。
“要你管!”林二娘猛地站起来,恶狠狠瞪视林元娘,形容狰狞,如视仇寇。
林元娘心头发凉,手颤了颤,她深吸一口气:“你看我管不管得了你,你自己选,要么你自己乖乖回去,要么我让人把你打晕了抬回去。而且我会请求祖母把你关起来以示惩戒,你看我能不能说得动祖母。”
林二娘目眦尽裂,让人担心她会不会把眼珠子瞪出来。
站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的江嘉鱼和林五娘对视一眼。
林五娘怜悯:“大姐姐真可怜。”
江嘉鱼则是担忧:“窦凤澜是大表姐的隔房小姑子还是嫡亲小姑子?”
后知后觉想起这一茬的林五娘一拍脑门哀叫:“嫡亲的。”
江嘉鱼皱眉,那窦凤澜显然不是个善茬,指不定回去会迁怒林元娘。可当时那情况,要是忍气吞声躺平任嘲,那不是咸鱼而是死鱼。
“和大表姐说一声,好歹让她知道有这么回事。”
林五娘点头说好。
在林元娘的强势威胁下,不想白挨一回打的林二娘只能忿忿不平地自己离开。满腔怨恨的林二娘走出来,见到院子里的江嘉鱼和林五娘,还不忘狠狠瞪一眼,都是来看她笑话的小贱人。
江嘉鱼就遗憾,怎么没摔地再厉害一点,把她摔聪明点识相点。
林二娘在一左一右两个健壮婆子的挟持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江嘉鱼和林五娘上前几步,把和窦凤澜发生的冲突如是这般一说。
林元娘嘴里发苦,窦凤澜这个小姑子实难相与,偏两重婆母又都护短的很,嘴里苦意越发浓郁起来。林元娘无意识摸了摸手臂,当年祖母和母亲但凡多打听打听……可她们被国公府邸和大长公主这两块招牌迷晕了眼,直当捡到了泼天富贵,岂知窦家不过是个花架子,一家子都是膏粱纨袴,窦九郎更是个混球。
敛了敛情绪,林元娘温声道:“无妨,她把话说到那份上,若你们都不反击,人家只会当我们林家软弱可欺。说到哪儿,都是她无礼,她还想怎么的,再怎么说我都是她嫂子,何况我们林家又不是什么破落户,她不敢过分。没事的,你们去玩吧。”
离开时,江嘉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元娘的胳膊。
林五娘忽然闷闷不乐地说:“嫁人好可怕,大姐姐虽然说没事,其实都是宽慰我们。窦凤澜这人刻薄的很,回头肯定会刁难大姐姐,姑嫂之间,小姑子天然占上风,尤其窦三夫人不是个拎得清的。大姐以前挺爱笑的,可自从嫁人之后,笑容越来越少,又至今没个孩子,日子更加难过,人明显憔悴了。”
末了,林五娘恹恹道:“看着大姐,我就一点都不想嫁人,一辈子在家做姑娘多好,每天吃喝玩乐,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林四娘神情渐渐萧瑟,眉宇间心事重重。
江嘉鱼心情顿时复杂,恐婚,不分古代现代,也许古代更甚,因为婚姻制度对女子更不友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造就盲婚哑嫁,先婚后爱天选之女,相敬如宾谢天谢地,将就凑合世间常态。
最怕遇上人渣,而你沦为人渣的私人财产,做小伏低伺候他伺候他全家是你的义务;拼死拼活替他生儿子是你的使命,生不出儿子就是你对不起他对不起他全家对不起他家祖宗十八代;他要是有两个闲钱大概齐会给你找数个异父异母好姐妹,管教她们以及她们的娃就是你的责任。要是个没钱的,等他揭不开锅,还能把你租赁给其他男人换钱,他为老鸨你为娼妓,美名其曰典妻。
离婚,倒是能离,可在这个结婚没自主权的时代,女子当然也没有离婚自主权,得看娘家的权钱势以及对你的爱有多少。
不幸,她现在就是名古代女子,年仅十五,竟然已经是适婚之龄!!!
一直都没什么真实感,抱着没准睡一觉就又穿回去了心态的江嘉鱼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头悬利剑。虽然父死母亡,但她依然没有婚姻自主权,权利在临川侯手中。她觉得只要‘价钱’合适,这糟老头子绝对会毫不犹豫‘卖’了她。
如是一想,江嘉鱼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