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八点多,史颀教员刚是到飞行准备室,今天就是由他带队去飞一趟景洪。
春夏航空这边已经飞过两次景洪了,航路程序什么的都算是驾轻就熟了,史颀过来后只是稍微扫了下航线资料就丢在一边了。
在飞行准备室的角落处,徐苍罕见地来得比较早。此刻,他正解开左手绷带,跟着航医一起研究自己左手的伤势。
这个航医是以前飞羽航空的,还在西南医学中心干过,也算是经验丰富了。此时,挠着下巴,仔细端详徐苍掌心的伤口,一时依旧拿不准。
“幸好是穿刺伤,伤口面积不大,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航医琢磨着:“你活动一下左手给我看看,轻握。”
徐苍依从航医的指令,稍稍握了下左手。虽说此刻左手已经结疤,但是握拳这个动作还是会稍稍牵扯到伤口,有些疼。
“张开。”
“食指!”
“中指!”
“无名指!”
航医的指令一个接一个,徐苍都能很快做出反应,一点儿迟滞感都没有。
“有没有什么不适感?”
徐苍有些无奈道:“只要你别让我握手就行,扯着伤口,不舒服。”
“啊?哦,不好意思。”航医觉察到自己的失误,有些不好意思:“左手有没有麻木,疼痛或者握物无力,抑或是手指不协调的情况?”
“没有。”徐苍摇摇头:“只有过一次无法感知到温度的情况发生,不过症状也没有持续太久。”
航医皱着眉头,还没有说话,旁边史颀教员就凑过来了:“你这手怎么了?”
“没什么,去日本遇着些小问题。”
“这叫小问题,手都快废了。”史颀凑近去一看:“你这啥玩意儿,怎么看上去像是刀伤啊,干嘛了你?不是去日本签合同的吗,签成这样啊。”
徐苍将左手缩了起来:“教员,你平时看新闻吗?”
“不看啊,新闻有什么好看的?”史颀啧了下嘴:“干什么呢,说你手伤呢,跟我看不看新闻有什么关系?”
徐苍翻了个白眼:“我这是在日本的飞机上给人捅的,前天就该上新闻了,你当真是一点儿新闻也不看的。再说民航圈子这么小,日本都发生劫机了,你都不知道?”
讲道理,以民航这圈子的大小。全日空45航班下午出事,晚上国内外的民航圈子都该有所耳闻了。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新闻上都滚动播了多少个来回了,史颀愣是半点儿都联想不到的。
“什么,劫机!”果不其然,史颀还真就一点儿不晓得,当下反应极其激烈:“意思是你遭遇劫机了,去日本的时候?那你这手伤是在劫机的时候被扎的?”
徐苍没有回答史颀,而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医生,你方便的话,帮我联系一下西南医学中心,最好是熟悉的。”
航医自然明白徐苍的意思,这种关系到以后是否可以飞行的时候肯定是要找熟悉的。对于某些比较模湖的问题,不同的医生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决断,徐苍就是为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明白,我会提前跟那边的朋友通下气。”航医说着:“有消息了,我会跟你说的。”
“麻烦了。”
徐苍道谢完,随着史颀教员离开去准备桌那边坐着了。
“哎哎,算大问题吗?”甫一坐下,史颀教员又开始问起来。
专业不同,史颀也不晓得徐苍手上的伤势算什么。对飞行员来说,有时候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其实并不严重,有时候看起来并不严重的问题却会极大影响飞行生涯。
不过,听徐苍刚才说的那些话,怎么感觉徐苍自己也心虚呢?
关于这点,史颀教员的确没有琢磨错,徐苍是有些心虚的,不然他也不会专程让航医去找西南医学中心的熟人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航医,而且就算是航医,很多也不晓得,你刚才不是看着的吗?”徐苍挠挠头:“我只能说影响生活,那肯定是没有的。就是在飞行航卫上的鉴定有些摸不清。”
“不影响生活啊,那就无所谓了。”在史颀看来,徐苍在飞行上已经到顶了,飞不飞都无所谓了,不影响生活的话,那都不算什么大事:“哎哟,搞得我刚才还紧张了。我就说嘛。昨天公司临时派我去飞一趟景洪,结果你明明回来了,却不过去,这就很奇怪了。原来是手受伤了,那你这次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当个看客呗,我现在不被允许实机操纵的,仅上座都不行,我就在后面看着。”徐苍说着,突然提了一个问题:“教员,你现在负责飞标是吧?后面几天不是有一次副驾驶的局方检查吗,检查员是谁?”
史颀教员现在是管飞行部飞标中心的,这种事情问他准没错。陆景华虽然管整个飞行部,但是事务众多,不一定清楚。
“木华剑川基地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徐苍笑道:“我说让我去试一试,陆景华没跟你说吗?昨天就决定好了。”
“没有啊。”史颀低头看了一眼徐苍的左手:“你这能去接受排查,别挂了,被人当成笑料了。”
当年徐苍就是创造了史无前例的三次熟练检查不过而闻名剑川机场工作区的,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是以徐苍现在的身份要是挂在排查中,也着实跌份了。
徐苍摇摇头:“都是些小事,你去安排就行了。”
史颀看了眼徐苍,瞧着他轻松自如的模样,也就没有坚持:“随你。”
徐苍瞧了眼航线资料:“没什么变化吧?”
“能有什么变化?航路我都能背了,问题还就是那个虚假的地形警告。公司打电话让我飞这个无所谓,就是说这问题已经解决了,怎么解决的,调度自己也说不清楚。”
“调度肯定说不清楚啊,我自己都不清楚。”徐苍于是将昨天景洪机场集团总经理孟子皓打电话给他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史颀那是一愣一愣的。
“这年头人格保证怎么听上去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史颀吐槽道:“要是还没有解决,咱们航油可是白烧了。”
“算了,以后都是同事,给些面子。”徐苍望向四周:“副驾驶人呢?就你一个人?”
“他连飞,一会儿去景洪的就是接他的飞机,还有二十几分钟落地,再呆上几分钟就能进场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哼哧哼哧地跑过来一个乘务员,一瞧见史颀,赶忙道:“机长,是去景洪的吗?”
“是啊,你这......”
乘务员连忙道:“我们一起的。”
虽说这次飞行没有乘客,但是通常来说还是会带一个乘务员,最主要的就是开关舱门。虽说飞行员训练过开关舱门,但是毕竟在程序上不够熟悉,紧急情况下没有办法了,让飞行员开个舱门也没什么,正常时分就没必要冒这个险了。
“哦哦,你这是跑过来的?”徐苍看乘务员呼吸急促,额头上都有汗了,而脸上的粉都没有抹开,这显然是时间极其紧急。
乘务员歉意起来:“我是刚接到通知,备份过来的。”
“刚接到通知,我昨晚就收到通知了,你们客舱部到临起飞了才抓人?”史颀觉得不可思议,哪有这么干事的。
“这个......”显然对于这个问题,乘务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以她的级别也不方便对自家的客舱部指手画脚的:“可能......可能是人手不够吧。”
“胡说八道!各部门都缺人,我们飞行部更缺,我们都挤得出来人,你们客舱部找不着人?”史颀一瞪眼:“这分明就是没当回事。”
史颀本来威势就重,这么一瞪眼,乘务员脸都白了。
徐苍啧了下嘴,轻声跟乘务员:“你去外面等吧,五分钟后进场,没事,去吧。”
乘务员看看徐苍,又是看看史颀,逃跑似的离开了飞行准备室。
“人家就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你跟她发什么脾气?”徐苍不满道。
“哟吼,还当护花使者。”史颀阴阳怪气起来,不过很快就脸色阴沉下来:“客舱部这帮人太不像话了,是需要整治一下的。”
“我们公司的几个关键部门中,飞行部,市场部和财务部都是有可以信任的人坐镇的,都出不了大问题。唯独这客舱部没有自己人,是从外面招进来的。看起来,还是得换换血。”
史颀听出徐苍的意思了:“有人选了?”
“有了。”徐苍笑道:“山航的一个乘务长,你应该知道的,邓文佳教员的老婆李菲菲。”
“你这.......”史颀一怔,他之前就是山航的,当然知道邓文佳,自然也晓得他的乘务长老婆。只是,他着实没想到徐苍会盯上山航的人。
似乎是看出史颀的想法,徐苍笑道:“不得不说,山航在员工思想作风管理上是有一套的。我之前觉得只要给予足够的员工激励,大家就会劲往一处使,可现在看起来不是这么简单的。学习的道路,任重而道远啊。而且,不仅仅是客舱部经理,调度室主管也要换,人选我也想好了。”
“你这是要大换血啊。”
徐苍苦恼道:“唉,我感觉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我来操心,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说着,徐苍抹了抹自己的头发,好在依旧相当顺滑,稍稍扯了一下,摊开一看,掌心并没有落发,徐苍便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
按着时间,徐苍跟史颀以及那名乘务员一齐进了场。正如史颀教员所言,同行的副驾驶已经在飞机上等着了。
这次飞行没有乘客,自然也就没有上客的流程,驾驶舱准备好了便是申请了推出开车,而徐苍就坐在驾驶舱观察员的位子上。
此后一切顺利,起飞,巡航,一直到临近景洪机场时,又是听到了熟悉的景洪塔台的声音:“春夏9999,可以按程序下降,建立30号跑道盲降,航道报。”
“可以按程序下降,建立30号跑道盲降,航道报,春夏四个九。”副驾驶复诵。
“那就按程序下了。”史颀瞄了眼航图,调出了个五千四百米的高度,开始加入进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