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啊,那时候社会还不够开放,人们对于性向不同的异类的包容力远不及现在,同性恋在那个年代就跟黄赌毒没什么区别,人们把这类人当做边缘人员,避而不及,好像比大麻还毒,比瘟疫还凶,沾上碰上就会传染,戒都戒不掉。”
他苦笑:“那时我和小惩以好兄弟的身份同居,身边亲近的朋友多少还是会看出些异样的,嘴上不说,却改变不了内心的排斥。这样禁忌的秘密也瞒不住,所以,我这个‘边缘人员’比一身正气,有着大好未来的哥哥更适合深入肮脏混乱的刀山火海。或者说,干脆把戏做到自己都难辨真假虚实的地步,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萧始深沉道:“我不懂,为什么要让你们这两个还没出学校的年轻人涉险,他们就这么缺人?”
“我不敢说警察的队伍里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觉悟,但愿为保家卫国,守护苍生而做出自我牺牲的共和国勇士绝不在少数。我们被选中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们是江寻的儿子。”
江倦抬手,轻轻一蹭头上的血,粘稠的腥红几近干涸,凝在指尖,绽出异彩。
“我爸早年在云南边境缉毒,立了不少功,人一出头,是非就多了,他被牵扯进‘17’的阴谋,不得不退回雁息。本以为离开前线就能安稳度日,但事实上,他从来就不曾逃离过‘17’的魔爪,所以最后……他惨死在朝歌山,被炸得尸骨无存。”
每当提起父兄的往事,他总是难以控制情绪,此刻也不例外。
感觉鼻尖发酸时,他便及时收口:“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父亲的旧案。现在不行。”
萧始点头道:“你不想我知道的,我不会多问。”
那人有些烦躁,胡乱理了理凌乱的额发,越理越乱。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背景,我在那样不恰当的时候做了不恰当的事。从一开始,俞副就没指望我真能推进情报工作,组织里的人知道我是谁,清楚我抱着怎样的目的接近他们,但他们却没有杀我,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向警方示威,让警察颜面无存的宣泄口。”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后面的话已是泣不成声:“就在凌歌山乐园的地下室里,他们……他们……被他们弄的那些日子,我是真的想,死了算了,这么活下去有什么意思,那些录像在暗网上疯传,我早就没个人样了,往后走在大街上,都可能被人指着鼻子说:你看,那个人以前下过海,差点被人弄死,玩的可花可刺激了……”
残酷的真相在刹那间粉碎了萧始心中仅存的所有侥幸,如切肤,如透骨,五脏六腑都生生撕裂一般,令他痛不欲生。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体内每一滴热血奔涌时都带着莫大的痛楚,似要崩裂血管,撕扯躯壳,呼之欲出。
他抱住江倦,将那人按在怀中,除了愈收愈紧的怀抱和滚烫的体温,一无所有的他再没有什么能给他了。
萧始自认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江倦给予的,可如今,他却无法给出任何回报。
那人的一腔真心被他糟蹋,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连自尊也被他踩在地上,碎如齑尘。
可那人却说:我不恨你。
为什么……
他何德何能……
江倦泣不成声:“萧始,我也要脸啊……怎么就没人把我当个人看呢?怎么就……”
他想不懂,实在想不懂,为什么只有他一直在漩涡中无法脱身?为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不起,对不起……”
萧始像是失去了措辞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他的道歉。
过去多年,他没有一刻不在为自己过去做过的混账事愧悔着,折磨着。而此刻,自责,心疼,悲痛……这些情绪轰然击垮了他,令他溃不成军。
他的阿倦……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过去?
在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中,自己也曾作为刽子手,向他挥起过屠刀。
刀刃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似乎是喊过疼的。萧始想。
但也只有那一次。
或许有那么短暂的一刻,自己有幸成为了江倦与这世界仅有的联系。
可当这条纽带反咬一口,让他受了伤,流了血后,他便彻底与世界断绝了联系,就此孤立,不再会踏出紧闭的心门半步。
“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如果我能早些明白过来,你也就不用……不用走到这一步了。”
萧始双拳紧握,骨节清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