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月溪看到的却是这满城的盔甲,从城东到城西,再回到沈府,每一处皆是裴衍洲的兵,重兵把守,汾东已经全然在裴衍洲的手中了……她的阿耶怕是再难夺回汾东了……
裴衍洲带着她绕了一圈后,赶在吉时回到了沈府,他又一次将她抱在怀里,从大门前一路抱进大堂。
沈南冲坐在高堂,看着那高大的郎君将自己的女儿抱进来,在进屋的一瞬,沈南冲摸了一下下巴,方才裴衍洲眼中的光是他看错了吗?
待到裴衍洲与沈月溪在他面前行礼时,沈南冲探究地看向那红衣的郎君,虽艳色衬得新郎华美无俦,可那张冷脸丝毫不变,看不出悲喜——当是他看错了。
大礼行毕,一双新人拜过高堂,沈南冲站起身,惆怅地对裴衍洲说道:“只望你能好生对待阿月。”
“岳丈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裴衍洲望向面无喜色的沈南冲。
前世,沈月溪远嫁京都,沈南冲却是在沈月溪嫁入梁家的第二日赶到京都,提剑上门,要梁伯彦当着众人的面发誓,此生只有沈月溪绝不纳妾。
而今,沈南冲看了看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对阿月好,便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南冲觉得裴衍洲看他的目光有些许失望,那本就看不出悲喜的郎君微抿了嘴唇,看上去愈发得难以亲近。
翁婿二人对望了两眼,沉默了几息,充当司仪的左无问也跟着沉默,偌大的喜堂上喧哗停滞了一刻,还是左无问慌忙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沈月溪怀着几分忐忑,进了洞房,她在洞房内等了许久,夕阳渐沉,才等到带着些许酒气的裴衍洲。
清冷的男子应是喝了酒,只是他冷白的脸上未见一点变化,他坐到沈月溪的身边,只对着陪同的喜娘与喜枝冷冷地说了一句:“出去。”
那些人便都退了出去,只余新婚夫妇二人。
沈月溪愈发紧张,她对上裴衍洲那双沉沉的眼眸,才发现在昏昧的烛火下,他那双琥珀眼早已浓如墨。
“娘子,我们喝合卺酒。”裴衍洲的声音很是悦耳,这一声“娘子”清冷之中竟有些缠绵悱恻,叫得沈月溪耳朵痒痒的。
她柔顺地与他一同喝了酒,只是小娘子并不胜酒力,只一杯下肚,莹白的脸上便泛起了红,与胭脂浑然一体。
裴衍洲看得眸色更深,他近乎粗鲁地欺压上去,捧着沈月溪的脸细细研磨,带着炙热呼吸的唇从她的眼尾一路摩梭下来,亲过她小巧的鼻珠,落在她的齿间。
略微凌乱的呼吸交错,沈月溪由着男子主导,拔了她云鬓上的钗子,将青丝落在鸳鸯被衾上——
红被、墨发描摹出的微醺美人,是他盼了两世的娘子。
裴衍洲的呼吸促紧了几息,却是从床上猛地起了身,站到门外吹了许久的风,才又进来。
再进来时,他又是那冷面的郎君,仿佛方才在床上乱了气息的人不是他一般,他为沈月溪盖上锦被,淡声道:“睡吧。”
沈月溪的气息已经沉静下来,她默默地看着躺到自己身边的男子,眸中颜色千变万化,经历两世,她自然知道洞房花烛夜会发生什么,而裴衍洲却什么都不做,只叫她睡觉——
他,难不成是不行?!!
第三十二章
第二日,沈月溪是被热醒的。
昨夜里她喝了小酒,胡思乱想之间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是越睡越热,她梦到自己被炎炎夏日照着,屋里却燃着火炉,热得满身大汗。她想要将那火炉推开,那火炉还牢牢贴了上来,饶是她如何挣扎都难以挣脱。
沈月溪急得双手去抵,手心底下犹是一片炙热,烫得她氤氲着眼眸便睁开了,正对上裴衍洲那双如狼如鹰的眼睛。
初初睡醒的男子眉眼张扬,眸光锐利到凶狠,较之他平日里的淡漠更骇人,然而当他对上沈月溪时,眼中的凶狠顷刻散退,有力的臂膀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他微微低头,便在她的额前落下一吻。
沈月溪当下只觉得更热了,男子的身子堪比梦中的火炉,她只得用手抵在二人之间,然而她稍许一动便整个人僵在了原处,那更甚的灼热抵在她的大腿之上,让她整个人像九月红透的柿子。
“你……”沈月溪糯糯地吐出了一个字。
她的气息并不热,可轻轻吹在裴衍洲的面上,他便觉得满身着了火,他万分不舍地狠狠抱住她,似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大手磨过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就在沈月溪以为他有所行动之时,裴衍洲猛地起了身,匆匆朝外走去,再回来时,他手中端着盛着冰凉井水的面盆,而他身上还有冷水未干的痕迹,打湿的黑发贴着他冷色的肌肤,倒似传说中如魅冷森的鲛人。
沈月溪自床上起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却见裴衍洲面无表情地将盆中巾帕拧干,递到她的面前。
沈月溪一边洁面,一边瞧着眼前的男子,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裴衍洲已褪去了少年之姿,本就深刻的五官更显锋利,与十年后的他未有什么区别,咄咄逼人之势叫人不敢细看。
可也不知是不是以义兄义妹相称过,她再看向他时少了些前世的惧意。
裴衍洲并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换了一身衣服,沈月溪半遮半掩地抬眸瞧向他,看着清瘦的男子衣料之下却是一副健硕的身子,分明的肌肉与他的冷白肤色相得益彰,宛若上等的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成,叫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摸——
沈月溪脸颊发热,将手中巾帕往上挪了一下,遮住自己的眼眸,原道是女色误事,却不想这男色也是惑人,她瞧着裴衍洲的身子竟然有几分心动,只是想到裴衍洲稀奇古怪的行径又颦起了眉。
待到她放下巾帕时,裴衍洲已经换上一身绛色的长袍,腰间束了镶白玉的蹀躞带,一长一短的两柄刀挂在蹀躞之上,衬得他挺背窄腰,劲骨萧飒,岩岩若孤松之dú • lì。
他看向自己颦眉若思的娇妻,肃着一张脸为她挑了一件与自己同色的襦裙,递上前去。当沈月溪接下衣物,他倒是自觉去了外间,等她换好了方又进来,他听到沈月溪娇娇地说道:“烦请郎君待妾梳妆,妾有几句话要同郎君说。”
裴衍洲却没有再去外间,他上前拿起梳妆台上的石黛,一副要给她画眉的模样。
沈月溪惊住,她凝目看向那冷情的郎君,只见他当真俯下身来,认认真真地要给她画眉——
然而长刀在手不带一丝颤抖的裴衍洲画起眉来却是手抖得不行,只一会儿便两道弯弯曲曲犹如毛毛虫般粗的眉毛,爬到沈月溪小巧的脸上,若不是裴衍洲的眉锁得比她更紧,她都要以为他是故意的。
沈月溪便是有再多的惧意,亦被这两道虫子般的曲眉给气掉了,她惯是个爱美的,最是容不得他人糟蹋自己的脸庞,她难得硬气地夺回裴衍洲手中的石黛,指着外间道:“你去外面坐着,别给我添乱!”
裴衍洲默了一瞬,搬了张绣墩便正襟危坐于她的身边,仔细观摩着沈月溪为自己画眉点绛唇,又在眉间粘上花钿。
“喜枝,来为我挽发。”沈月溪叫道。
喜枝早已候在门外,只裴衍洲在,她不敢轻易进房,听见沈月溪唤她,她连忙走进去,看到裴衍洲就坐在沈月溪边上,她战战兢兢地行了一礼。
裴衍洲不在意地挥挥手,示意她赶紧给沈月溪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