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酒词不傻,她晓得孙牟是怪她将布料的价格定得太低了。“孙伯,你可有想过,今日能卖出这么多布料就是因为我定的价低了,若是将价格抬一抬,那今日挣的钱怕是没这么多。”
孙牟张开口,想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老脸一红。
他不说,霍酒词进一步道:“孙伯,挣的钱与成本对半开没错,但你没考虑数量,数量上去了,我们才能挣到更多的钱。”
这下,孙牟是彻底说不出话了,可不说点什么,他又觉得自己没地位。“是,少夫人聪慧,看样子这布庄是用不着老朽了。”
两人共事多日,霍酒词将孙牟的脾气摸得是一清二楚,忙道:“孙伯这是说哪儿的话,桃夭布庄有您才稳当啊。要不是您做了那件霓裳羽衣,光凭我一人哪能吸引这么多客人。而且您挑布料的眼光也毒辣,我只是拿了一幅画,你便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剪。往后,若是店里没生意了,还得要您出马不是。”
被霍酒词这么一捧,孙牟心里顿时舒坦了些,笑道:“少夫人说笑了。时候不早,少夫人快回侯府吧,剩下的事老朽来处理。”
他如此,霍酒词也不拒绝,毕竟自己什么事都做了,孙牟会觉得自己多余,适当给点事做才好。
子时,星月无光,夜市全歇了,道上空无一人。
一顶别样的轻纱轿子自主道而来,似鬼似魅,经过桃夭布庄时突然停住。
“少主,今日布庄里的生意少了大半。”说话的是个老者,恭恭敬敬地站在轿子旁。
“是么。jsg”卫焚朝随口应道,他撩开织羽纱,苍白的面上渐渐浮起一抹嘲弄,“她倒是聪明,像我。”
老者面色一变,再度出声,“少主,我们是不是……”
“不用。”只瞧一眼,卫焚朝便觉得无趣了,他放下纱帘,顺手拉了拉散乱的领口,闭眼道:“也就这几日了。写坠仙之人可有查到?”
“是个夏家村的穷小子。”老者回道,举手示意四人继续前行。
卫焚朝缓缓靠上软塌,肆意地躺着,“他肯不肯来帝都。”
“不肯。”老者顿了顿,冷漠的声音里竟起了一丝温情,“他更愿留在家中照顾年迈的母亲,毕竟山路陡峭……”
“开山修路。”
“是。”
第15章二见倾心
除夕夜,侯府一大家子围在圆桌前吃团圆饭。
期间,纪从回说了几句吉利话,王约素跟着说了几句,罗氏只求纪忱来年顺利,纪忱似乎有心思,没怎么搭话。
霍酒词但笑不语,偶尔看一眼纪忱,心头微微失落。她记得,今晚他该去未央院。
饭后,纪忱果断去了未央院。
霍酒词独自一人走回房。天空中下着薄薄的雪,细而软,落到肩头便化了。她扬起头,怔怔地望着飞雪,总觉得这样的雪很是熟悉。
熟悉地在记忆深处,隐隐约约。
此时,同一片天空下,裴知逸也在望着这片雪。
道观里不兴过年,众人吃完饭后各自回房。裴知逸拿了本书,坐于窗边捧读。不知从何时起,外头落了雪,同那年一样的雪,他看得出神,手中书册已有许久不曾翻过。
以前师父没下山时,总喜欢问他一句话,“你才多大,就知道喜欢姑娘了。来,跟师父说说,你喜欢她什么?”
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非要说的话,兴许是,“她人长得美,且心地善良。”
“长得美?”师父捋了捋胡须,取笑道:“你见过她面纱下的脸了?”
“没有。”他不仅没见过她的脸,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她那般善良,长得一定很美。
其实他有许多机会可以掀开少女的面纱,但他没掀,至于为何,得从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说起。
那年,他十二岁,她十三岁,也是在一个冬天。
算起来,他们俩一共见了三面,每次都在冬天。因为医仙师娘喜欢走南闯北,年底才回严州,所以他只能在冬天见她。
他练功时走火入魔,寒症发作得更为厉害,师父没法子了,下山去求医仙师娘救命。医仙师娘一来,她便跟着来了。
而她们来的时候,他已陷入昏迷,五感全失。
听师父说,医仙师娘为自己施针那会儿,他无意识地咬住了舌头,小姑娘怕他出事便将自己的手指塞到他嘴里。
他咬得重,她疼得眼泪簌簌,却一直忍着,没将自己的手从他口中拿出来,还叫他不要怕,一旁的师娘骂她是蠢蛋。她撇撇嘴,泪眼朦胧的。
之后昏迷三日,他才醒过来。
然而他一睁眼便觉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而这花香中还夹杂着一股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味道。他费力地移动脑袋,朝香味来源处瞧。
此刻,日光照在窗纸上,仿佛晕了一层暖意的光,温柔缱绻,她就站在窗户边,手中捧着一盆水仙。
清新细长的叶,如雪一般的花。
他张大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身穿白衣的少女,好似站在雾中,她低下头,好奇地嗅了嗅水仙的味道。绿叶的映衬下,她的肌肤愈发莹白,一缕散落的发丝正俏皮地抚弄着花瓣。
他看呆了,情不自禁道:“你真好看。”
“嗯?”少女看向他,耳垂蓦然一红,她转过身,娇嗔道:“登徒子。”
说罢,她放下水仙跑了出去,发尾的铃铛清脆作响。